“祁寒,你使的好计!此役我军悉无折损,更打得袁术小儿大败而逃,所获粮草车马无数!”吕布一身甲胄锃亮闪光,眸子熠熠,正是意气风发。

祁寒调笑道:“见者有份。奉先所获的钱粮车马,可得分我二成。”

陈登从旁一听,立时嘴角暗抽。

心道,这祁寒果然好大狗胆,竟敢朝温侯狮子大开口。此役虽不费力气,但温侯也是担了极大风险的。他想不劳而获,再度求取大赏,岂不是痴人作梦?我就不信以温侯自私贪利的个性,这次还能如他所愿!

被祁寒坑做使者,险些被杨奉的手下误杀,陈登心中对此人自是憎厌无比。

孰知念头刚一转过,便见吕布瞪大了眼睛,盯住祁寒笑道:“好啊!二成便二成,赏予你了!”说着,还怕将士不服,环顾四周,凛然正色道,“此役大获全胜,祁公子居首功,本侯这般赏赐,可还使得?”

陈登有苦说不出,只得跟着众人鸡啄米般点头,称叹道:“使得,自然使得。那是祁公子应得的。”

心中却啐地有声,狂行腹诽:“这祁寒不过一介文士,出得一个谋策而已,就如斯重赏!想那陈宫鞍前马后,殚精竭虑为你献计献策,怎不见什么赏赐?”陈登切齿一阵,竟开始为自己长期的对手陈宫感到不值,暗自决定,待回到郯城以后,必须立刻向陈宫打祁寒这个小佞宠,哦不,大佞宠的小报告,届时两强联手,必从吕布身旁挤掉此人!

两军合拢一处,又行了二三里地,见天色已晚,吕布便下令就地扎营,翌日一早再行回城。数千人屯扎下来,只见小汤河沿岸遍布火堆,放眼望去,隐隐听得人声马嘶,颇有些壮观。

吃过晚饭,离睡觉还早,众人便聚在火堆旁闲话叙聊,陈登心思一动,指着东面一大片的竹林,朝吕布道:“前方乃是沂沭之交的断山裂谷,内中蕴藏了几处极品汤泉,为琅琊八景之首,温侯这一路奔波劳顿,可愿泡个温泉一解疲乏?”

吕布本要拒绝,却见祁寒跃跃欲试,便道:“也好。元龙前方带路,我与祁寒同去。”

陈登面色一沉,怏怏然垂下头去。

他本来还想借泡温泉之机与吕布单独叙话,趁机联络感情,进言离间祁寒,却没想到吕布连泡个澡都得带着这人。

祁寒听了,便兴冲冲回帐取了替换衣物过来。

三人向着竹林深处行去,前后有两名亲兵开道,白日里葱绿油油的一大片幽篁,到得夜里,却是蓊郁黑暗,寂静中透着几分恐怖气氛。若非亲兵们手中的火把照映,明明灭灭尚能勉强视物,祁寒独自一人是绝不愿走进这种乌漆抹黑的荒岭。

为了掩盖紧张的情绪,他开始插科打诨:“元龙兄,如果我没记错,这‘野馆空余芳草地,春风依旧见遗踪’,说的便是这处‘汤泉入沂’的温泉妙景吧?”

陈登暗翻白眼,心道:“你祁大才子出口成章,妙辞佳句随口便来,我哪知道是否说的便是此地?”脸上却是一脸恭敬,高深而笑,“不错,正是此地。”

吕布却听出祁寒声音里泛着一丝颤抖,显然是在害怕,心中暗觉好笑。

他想象着此刻祁寒的样子,定是脸色苍白,眼神飘忽,难得一见的怯懦之色,忽地玩心大起,脚步一顿,霍然转身,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表情!

祁寒走在吕布身后,浑没料到他会突然停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停下脚步,不想两人隔得实在太近,照着惯性一冲,他便朝着吕布胸前铠甲撞去——

正要抬手在吕布胸前一撑,却被身后亲兵火把一映,照见吕布阴森可怖的表情,祁寒登时吓得寒毛倒立,全身僵滞,“砰”的一下,结结实实撞进了吕布怀中。

一个温软柔韧的身体撞上自己,即便隔着厚重的铠甲,吕布仍是全身剧震,心神动荡。他脸上故作狰狞的表情早收了起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将颔角轻抵在祁寒鬓发上,伸出大手,将他环进怀里。

太瘦了。

腰太细,他用一只臂膀便可轻易抱过。

火把将吕布的眼中舔映出两簇幽邃的火光,闪烁不定,却明亮已极。他鼻中嗅到来自祁寒发缕上的香味,忽地唇角深深勾起,咧嘴笑了一声。

身后的亲兵见了他奇诡莫测的笑容,倏时脸色大变,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有没有搞错,向来杀伐凌厉、冷峻霸气的温侯,竟会露出如此笑容?那种像大狗狗得到了肉骨头,在闇夜里还能发光的得意眼神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快告诉我,温侯他老人家不是被什么山魈野魅上身了!毕竟他刚才突然狰狞的那一下子,真的很像鬼上身啊喂!

祁寒听到吕布“吭哧”一笑,感觉他身体簌簌抖动,明显憋笑憋得很辛苦,登时大怒,抬手便去推他,谁知吕布大掌一压,将他重重按回怀里,奇伟磅礴的力量,当即令他动弹不能。祁寒心中讶异已极,不懂他这是在闹些什么,却听吕布低沉的声音响在耳际,那种独属于西北汉子的暖热气息喷在脖颈里,缓声道:“祁寒,有我在,你还怕得什么?”

说着,又是爽朗一笑,这才松开了他。

祁寒被那低沉坚定的声音安抚住,安全感瞬间爆棚,心道:“是啊!即便是漆黑幽静之所,有吕奉先在侧,我还怕得什么!”这人可是吕布,天下英雄之魁星冠首,便是鬼神之流,也早被他威风吓走,退避三舍了。

“奉先说的是!有你在,我的确不怕了!”祁寒一笑,心神放松下来,一掌拍上吕布后背,促他快行。

陈登眯眸看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也不多说,继续在前头带路。

祁寒走着两步,又莫名想到了赵云。

抬手抚上胸前玉玦之处,眼神渐变得温柔沉溺。

小时候在体操队参加魔鬼训练,孩子们被放在单独的房间练习,他一开始便磕伤了头,造成短暂失明失聪,在无边的黑暗寂静里,心神俱碎,呼天不应,一个人傻傻呆了一整日,直到夜里才被教练发现异常。长大之后,他还是敬畏黑静之所。

单是纯黑,或者纯静之地便没事,必须是又黑又静,才觉可怕。然而忆及与赵云奔赴徐州之时,沿途遭遇过许多黑黪黪的山林,夜里火堆时而熄灭,天上既无星子也无月光,伸手不见五指,更听不到半点风声,但他却从未觉得害怕。

或许有吕布在身旁,可以安抚他的恐惧,给人极为安全可靠之感,但若有赵云在侧,他打从一开始便不会感觉到半点害怕。与赵云在一起时,祁寒近乎浑然无惧。由此可见,他心中有多么依赖、信任这个人。

这便是兄弟和心上人的区别了。祁寒暗戳戳地想了一下,登觉心尖发烫,握住玉玦的手攥得更紧,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

吕布斜眸一瞥,见他敛眸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