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一怔,旋即眸光一暗,道:“好。你教我。”

果然是这样!

竟然连这个都不会的吗?!

汉代的生理卫生教育落后至斯啊!吕布早不是雏儿了吧,竟然连自行解决这种事情都不会……真是悲了个大哀!

祁寒感觉头顶上的黑线快要实质化了,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吕布双眸炯炯,精光四射地望来,狼一般的眼神,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急切和索求。他恬不知耻地将腰身向前平端着,竟似在等着自己以手相就,教导他如何“来一发”……

鸡皮疙瘩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祁寒望着吕布灼热的眼神,生生打了个冷噤。

后者眼眸幽深,大掌拖住他手腕,竟往下身的方向移去……

祁寒噫的一声轻呼,突将身体往水里一缩,连喊道:“冷冷冷!”

话未落钻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在外头,冷热交接之下,身体连打了好几个哆嗦,也不知是给冷的还是恶心的。矮下身的同时,右手顺势一拽,想从吕布掌中脱出,哪知对方蒲扇般的大手好似烙铁模具一般,浑然不动。

吕布垂眸俯瞰他,虽一动不动,但那一身强健雄浑的体魄与气势仿若实质,自上而下压迫而来,祁寒的脸正冲着他腰的方向,两人的姿势变得更形诡异。

如此沉默片刻,两人心情迥然。祁寒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教一教这名落后时代的武将学一学那门生理卫生必备常识,这厢吕布已被眼前太过蛊惑的场景迷得按捺不住,俯身一倾,便朝他压将过来。

祁寒还未觉察异样,便听脚步声动,长草之中闪出一道人影,熟悉的声音里挟带了几分怒意,在身后响起:“祁寒。”

那人来得好快,短短两字,话音刚落,人已到了跟前,他反手一提,便握住了祁寒肩膊,哗啦一下,将他从水中拽了出来。

那动作挟风带雷,看上去汹猛刚烈,无比强悍,但落到祁寒身上时,却是外人无法瞧出的轻柔,既不会捏伤了他,又能保证将他一下捉起,那人对力道的控制显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分毫不差的地步。

祁寒眼中亮光一闪,开口便呼“阿云”,话一出口才蓦然想起,方才赵云竟是叫了自己的全名?

他呼声方出,赵云却浑然不答,手中银枪一抖,已朝吕布左肩刺去,招式狠戾,毫不容情。

吕布见机奇快,大掌一挥,松开了祁寒的右手,砰的一下,斜斜击在枪杆上。他手掌何其有力,本欲一下将枪杆劈断,谁料那人枪走如游龙,竟刺溜一下滑开,毫不受力。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飞快拆了一招,吕布双掌虽勇,却吃了没有武器的亏,被赵云轻巧巧将人夺了过去。

赵云将祁寒捞出来,一把丢到地上,便拿起他的替换衣衫往他身上套。速度之快,也不知是恐他着凉,还是怕被人窥看了去,亦或两者都有。

祁寒不明所以,心中深觉惊讶,不知赵云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从何而来,还以为浮云部或徐州城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伸出手,配合他将衣服穿好。

赵云轻车熟驾地将他的袍绦系拢,濡湿的墨发不及揉干,拉起他的手便走。火光昏昧,祁寒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吕布却瞧得一清二楚。

赵子龙平日看上去温驯,至多有些冷冽难近,今日却突然出手,凌厉绝伦,吕布心中隐隐觉出了什么,不由眉头大皱。

他微眯的虎目中盛了丝怒火,瞪向赵云道:“你要将阿寒带到哪去?”

祁寒一愣,心道,奉先,你泡个温泉泡迷糊了吧,怎地这般叫我?

赵云惊异回眸,不可置信地看了祁寒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便知吕布故意激怒自己,压下心中不快,言语冰冷:“干你何事。”

吕布的眉头一皱,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兄弟。”

赵云的眸光在他水中赤-裸的身躯上一飘,目含讽刺。仿佛在说,兄弟?还是先管好你那位兄弟吧。

“他是我的人。”

赵云身形一顿,凛然说出这句,面沉如霜,毫无犹豫,“吕奉先,你最好离他远上一点。不然我手中银枪会教教你何为兄弟之礼。”

吕布勃然大怒,哗地一下从水中站起,便要与赵云再斗,哪知对方却轻蔑看他一眼,拉着祁寒便走,全不给他穿衣结束的时间。

盯住二人快步离去的背影,吕布双手握紧,赤身露体被冷风一激,登时寒意丛生。但他明亮的双眼却渐渐燃起火光,像是终于寻到目标的草原狼,胸中杂念逐渐平息,吐出一口浊气,他唇角一勾,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挂在脸上。

……

赵云武艺高强,夜能视物,拉着祁寒在长草荒径中穿行,如履平地,一无所碍。耳旁风声呼呼,周遭漆黑的景物皆被二人抛至身后。祁寒不知他为何对吕布芥蒂至深,还出手出言恫吓,也没弄明白他俩以自己为交火点是替什么事寻的由头,他只疑惑地望着白袍轩飞,一身冷然的赵云,心中感到些许忐忑。

赵云不是会将后背对着他的,也从不会对自己露出这种冰冷疏远的姿态,适才那声淡淡的冰冷的“祁寒”,还萦绕在耳畔,令他惶恐不安。

他喂了两声,问了好些话,诸如“阿云为何心情不好”“大耳朵让你去探路是为了扎营进城吗”“今个很不顺利吗”“徐州城出事儿了么”“莫非曹贼要打来了”“咱们浮云部是不是又闹内乱”“孔莲那小子是不是跟丈八在一起了”之类,当然,最后一句没敢问出口。

赵云被他清澈无浊的嗓音激得心中五味翻腾,一时不知是何感受。

明明知道这人清白如莲,明明对这人的心性再清楚不过。

可当他时时刻刻担忧祁寒,半日不见便思之如狂,恐他所率的辎重队出事,办完刘备所托即飞马前来,却听孔莲说他与吕布上山泡温泉了,又亲眼见到他们那般暧昧亲近的样子,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山中这般寒冷,他的心却如同置于烈火中烤炙。满腔的爱意,怜惜,焦虑,悸动,恐慌,为难……诸般情绪激烈如利刃,在心上翻搅,将他凌乱的思绪揉作一团乱麻,无从宣泄。

保护欲,独占欲充斥心间,他受不了祁寒被人觊觎,被人轻易亵渎。这些情感与他的心性上冲突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令赵云的灵魂撕裂一般的难受,一点点变得混沌,又一点点因这疼痛而无比清醒。

太在乎一个人,就会迷失掉自己。越是在乎,越害怕失去,会变得如履薄冰、畏首畏尾、举步维艰。他不敢前进一步,怕被祁寒无情拒绝;他更无法从恋慕的人身上掠夺什么,唯恐辱没了他,令那样光彩夺目的他,为世人所弃。他绝不敢因为自己,毁了这么美好的一个人。

爱在给予人力量同时,也无情地剥夺了力量。赵云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满腔纷乱的情感。

他知道的,他一开始就知道,打从看清自己对祁寒的心意起,他就注定了被这份感情束缚,动弹不得,进退维谷,只能停在原地打转,守着他。煎熬辛苦,却又,甘鸩如饴。

是的,祁寒是一种毒-药,是一抔泛着琥珀玉光的鸩酒,而不是香醪。

这种酒,一旦喝过便会上瘾,戒之不掉,弃之不能,毁之可惜。因为他拥有着惊世骇俗的绝伦之味。只可惜,在喝过之前,谁也不知道他是鸩,是毒,是药。是一个无法戒掉的漩涡般的存在。

祁寒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回答,也气了起来,重重一拽赵云的手,吼道:“你发得什么神经?”

赵云脚步戛然一顿,倏忽停下。后方的人登时撞上他的背脊。像有什么东西同时撞在他心上。他居然还在祁寒触及的瞬间,放软了身体,怕硌疼了他。

赵云自嘲的一笑——他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这样过,是他输了,输得极为彻底。

那便回身抱住他!吻他!告之他,他是谁的!

心底的呼唤,再强烈,也被他以超然的意志力,轻易压下。

赵云抿紧了唇,终于松开祁寒的手,指掌在自己身侧握紧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

“阿寒,离吕奉先远点。”他说。

言语之际,脸颊微侧,却并没有转过头来,只轻声道,“跟紧了我,去孔莲他们所搭的营帐休息,别去吕温侯的营帐,徒添麻烦。”

祁寒摸摸鼻头,蹙眉道:“我带的队,本就是睡在浮云部。”

赵云嗯了一声,当先而行,祁寒讶然半晌,心中觉得此事怪异无比,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