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心头一把火烧着,又是滚烫又是冰冷,忍不住一声冷哼。

“……祁寒,你要知道,我与云哥哥早就……”

下一句是什么,祁寒没听见,也不想听。倒觉得这场风雪来得真是及时,呼呼作响的西北风,将那女人聒噪的声音都刮在耳后。

又转过两道回廊,往前行了一阵,他忽地顿足,站在朱墙玄瓦的廊檐下,怔怔发呆。

衣袍簌动,冷风从身体各处灌了进来,好似连心腔也跟着冻僵了,倍觉孤寒。

“你不会忘了我的罢?阿云。”祁寒口中喃喃了一句,蓦地伸出手去,将飞旋的雪花接在掌心,端详它慢慢化开。

心里沉甸甸的,天气恶劣,今日不去校场了。

他折身回了宿处,将赵云手书的那辞赋又拿出来看了半晌。尔后把自己裹进被里,蒙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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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楚望着空荡荡的回廊,黑沉的眸子微微泛动毫光。

即便那二人情深意重又如何?

所谓的挑拨离间,不一定非得露骨现形立刻奏效。祁寒的嘴再硬,那苍白紧绷的脸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不停暗示祁寒赵云会对他变心,会忘了他,会离了南风与女子成亲。恐惧一旦成形,便难于摆脱。越是惧怕,越是无措,越是无措和慌乱,越是做错。

只要在祁寒心中埋下不安的种子,他自身的恐惧便会催生出恶果。

甘楚想着想着,便冷笑起来。

水袖轻抬,匕首寒光乍现,幻作一团光影,轻轻巧巧从绣帕上将那对鸳鸯剜下。

绣品上的红藕、莲叶、碧波,尽数化作碎片落在地上,被主人弃之不顾,进而被风吹走。

甘楚将那鸳鸯贴身放进怀里,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

只要这对儿鸳鸯便好了,旁的妨碍它们的,都会被一一清理干净。

***

若是祁寒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会选择去校场,宿在军营里。

而非傻傻留在吕府中,回避风雪。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从这一天开始。猝无防备之下,事情陡然发生,然后将所有人的人生轨迹打乱,不得安宁。

……

外头飘着雪,祁寒关蔽了门户,睡了一阵起来,斜倚在榻上看书。

房里几处火盆烧得很旺,暖融如春,并不如何寒冷。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一只手握着书细看,一手随意摩挲着赵云赠予的物件儿。

小弩通体莹润锃亮,旁边散列着几枚漂亮的铜矢,都已蜕去了新器的亮光,泛动着真正的寒芒。那是几度染血的器物,才拥有的那种光泽。

院子里哔剥一声响,好似有人碰到了什么,祁寒凝神竖耳一听,却又没了声响。他琢磨大概是风雪拍打篱架的声音,要不这么冷的天,谁会站在院子里?

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研究太平青领道书。

只不知为何,这一次却再也看不下去。心中仿佛有种莫名的惶乱,思绪一再缥缈,目光也难以聚焦在书册上。

祁寒蹙了蹙眉,将书一合,抬眼看向刻漏。

唔,还不到赵云回来的时候。

他起身将弩-箭放回屉里,和衣卧下,试图阖目养神,但眼前却总浮现起今日甘楚诡谲的态度,以及她唇边莫测的笑容。

入鬓的长眉便再难舒展开了。

祁寒抬手,将寒玉玦从衣襟里拽出,盯着它瞅了半晌,良久叹了口气,将它握紧在掌心里。

玉玦虽是奇异的暖玉,棱角却仍硌得掌心生痛。但不知为何,祁寒心慌意乱之下,却觉得唯有握住它,才能稍觉安心。

也许,甘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吧。

阿云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也有可能。

……莫非他当日所书定情赋中那位的意中人,便是甘楚?

祁寒平日里一直逃避去想这个问题,如今血淋淋的撕开,一想到赵云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从今往后,那个与他无比默契,对他百般怜护关爱的赵云,便要渐渐与他分道扬镳,转而去亲近一个女子……祁寒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光是这么一想,就难受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