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深深看了他一眼,既而哈哈一笑,领了他,大步向前走去。

祁寒跟在后头,脚下虚浮地走着,本就发着烧,望着吕布的背影,脑袋里更是一片混乱。

……

灶间不透风,火膛熊熊燃着红色的焰光,十分温暖。

两个仆婢见二人走了进来,慌忙低下头见了礼,走避开去。

错身的时候,吕布有意无意地站在衣衫凌乱的祁寒跟前,将他遮得严实,不至教人看了去。

两人在火膛前喝得几口温酒,又说了几句闲话,祁寒肚中渐暖,脸色回转,似是好看了些,却仍觉摇摇欲坠。他单手撑扶在灶台上,微眯着眼,看着笑得爽朗的吕布,似被他感染,也跟着笑了一笑。

吕布见他展颜,却蓦地垂下眼去,俊毅的脸庞笼上了几点阴影。

等再抬起头,脸上已是毫无笑意,眸映火光,几分冷肃。

祁寒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怔往后退了一步。

吕布随着他踏上前来,双手一寸寸攀上他的肩膀,迫使祁寒与他直视。沉声道:“祁寒,奉先有话同你说……”

喑哑的声音里,几许无奈和难过,祁寒听出来了,只觉头皮发麻,想要遁地而逃。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奉先。你先听我说。”祁寒咬牙打断了他。

吕布一怔,眼睛遽然放大了些,盯着他一瞬不移。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极为酸涩难言的感觉。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与之前坐在雪中独自落寞煎熬,又深为不同。

这感觉又仿佛是一种预感,预感若是放任祁寒说下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把心里的话,告诉祁寒了。

那么,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真正拥有这个人……

“先听我说!”

吕布急得声音发颤。

谁知祁寒却拍上他扣在自己肩膀的手,粲然一笑:“奉先,祁寒这一生,只恋慕赵子龙一人。身心皆属他一人所有。”

吕布猛地倒退了一步。松开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祁寒那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清眸澈珠,温情似海,那一抹俊美绝伦的笑。

从初见他,及至此刻,这是祁寒笑得最美的一次。

吕布惶惑地睁大眼,飞快咽了口唾沫,欲强迫自己说完想说的话:“祁寒,今日之事,我权作不知……我亦会遣散妻妾……”

祁寒却狠下心来,强忍下对吕布的心疼,沉声而笃定道,“祁寒在此立誓,这一生,我与吕氏奉先,将会是亲于血水的异姓兄弟。若有来世,再报深恩。兄长,请祝愿我与子龙罢。”

吕布“啊”的一声大喝,将酒囊往地上狠狠一掼,美酒激溅而出,落在二人脚边。他气得全身发抖,奋起一掌将灶台边角劈了下来。

吕布不知道自己在气恨些什么,只是猛地背过身去,不言不语。

寂静的灶间里,祁寒默默望着吕布高大的背影,见他岿巍如山的背影,显得那么萧瑟落寞,弓着背,一动不动的,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兄长。”

祁寒沙哑的嗓音响起,“我要回去了。”

吕布背对他,垂头握着拳,还是不动。

祁寒语声一顿,“我去寻仓官拿些火炭。你……天色晚了,明日还要备战,早些回去歇着罢。”

话落,他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赵云还发着烧,待将他的房间煨热了,自己还得去寻孔莲。

祁寒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全身泛着疼,委实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安慰吕布。

何况,他以为,吕布现在最需要的,是自己静下来想清楚一切。正是他该回避的时候。

祁寒见吕布闷声不答,便径自离开。

刚摇摇晃晃走到门口,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右腕。

吕布马上就放开了他的手,沉沉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辨不出喜怒:“你衣衫不整又单薄,外头太冷。在此等候,为兄去拿。”

说着虎步越过祁寒,走至槛外。脚步却蓦地一顿,背对着祁寒道,“既是你所愿,我便祝福你们。但若将来赵子龙对你不好,便是千里之外,我也要取他性命。”

话落,吕布身上带起一阵风,头也不回地去了。

祁寒望向他孤桀峥嵘的背影,一时恍然出神。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头戴紫金冠,威风赫赫立在坡上,无人可挡的雄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