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

赵云眼里只有祁寒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眼神阴沉而深邃。一颗心鼓荡起伏,完全无法平静。

祁寒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身来,与他面对。

对着吕布,他尚能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但对上赵云,他却连伪装的笑也挤不出来半分。袍袖下的手握紧,祁寒抬起眼眸,竭力发出平静的声音,仍无法克制地有些颤抖。他道:“子龙,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你与甘楚早有婚约?我还当我俩乃是挚友兄弟,这等婚姻大事,你必不会瞒我。”

赵云望着祁寒灰黯的眼眸,怔在当地。

祁寒从未用这种冰冷的、宛似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看过他,更从没有这般正色严肃的,唤他子龙。

他竟然连阿云也不肯叫了……

赵云心头一阵酸涩,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他平日里不喜言谈,却并非讷于言辞,但此刻却语声艰涩,生怕说错一个字:“阿寒,你听我说,这份婚约乃是早年父母在世时指腹所定……”

祁寒牵起唇角,神情冷然,他不想细听这婚约的由来,直接打断了赵云:“子龙,你曾三番四次救我,这条性命本就是你给的,就算此刻要还给你,也是应该的。我本待要一生追随你左右,为你奔波劳碌,筹谋策划。可如今……”他语声一顿,垂下眼眸,“昨日,甘楚姑娘来找过我。”

“阿寒,你不欠我什么,更不必为了我奔波谋划!云只愿你这一生过得好,一世安康……”话音至此骤停,赵云一怔,“……你说什么?甘楚找你,她对你说了什么?”眼神越发慌乱起来。

“她说了很多,我记不得了。”祁寒语气放软了些,却坚声道,“阿云,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有许多人误会了你我的关系。我再留下去,只会耽误你的名声,还会妨碍你与甘楚的幸福……”他话语一顿,柔声道,“其实,你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彼此最是清楚不过……我对你,哪有什么逾越之情?不过是那些人胡乱臆测罢了。”

祁寒说着违心的话,字字都在暗暗颤抖。心口似有一道被赵云和甘楚联手划开的豁缺,从昨夜到现在,一直血流不止。此刻,他亲手撕开皮肉,将它血淋淋藏匿进身体的最深处,再也不给任何人——爱慕他的、他爱慕的人——观视、窥探的机会。

明明已经做过决定,决意留下最后的尊严,与赵云一刀两断,绝不拖泥带水。可为何心中还会这么痛,那弥漫散开的绝望,又是什么……

赵云忘记了呼吸,就这么定定看着祁寒的眼睛,握紧了拳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这一走,不会再回来参加你和甘楚的婚事了……在这里,先祝你们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赵云脸色刷白,深深看着祁寒,眼底涌动着复杂而心痛的情绪。

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这些,都是发自真心的?

他这就要走……不,不行。

赵云失魂落魄地望着祁寒,沉声道:“阿寒,我与甘楚虽有婚约,却从没想过娶她。甘楚的父母罹逢战乱早丧,她一个孤女,我无法直接退婚。只有等待有合适的人选出现,再托请兄长做媒,为她重指一门婚事……”

“是么……”祁寒惨淡一笑,耳旁仿佛回响起昨日赵云亲口对甘楚说的那句“喜欢”。

想起赵云对甘楚所说毫不吃惊,一直佯装不懂自己的心意,更觉心疼如绞。

原来,为了顾全一个暗恋者的感受,赵云竟肯撒下这种谎言,是因为昨天对他做过的事吗……

祁寒心里一片冰冷,却状似轻松地笑,“阿云,我还以为,你从不会骗我。你是否同那些人一样,误会了我对你的感情,怕我难过,才来哄我?放心,我对你,从始至终,明明就只有兄弟之义啊。”

他垂下鸦翅般的眼睫,嗤然一笑,“但人言可畏……我当初留下,是为助你,望你走得更好,如今我走,也是望你走得更好。阿云,你珍重了。”

祁寒说完,便立刻背过身去,竭力挺直了腰背。仿佛这样的姿态,就可以保留下他最后的自尊和骄傲。

“阿寒。”赵云沉默了半晌,才在身后低低唤了一声。

那么轻的声音,却令祁寒的眼眶立时滚烫酸胀起来。

他旋即在袍下握紧了拳,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停顿,一步一步,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一步步远离他所挚爱的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