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对翟逆的担忧真是上升到了极点。

谁知那人却轻笑起来:“寒弟啊……”

叹道:“你若再这样关心我,再这般紧握着我的手,我只怕真会以为你喜欢了我,要以身相许了……”

祁寒脸色一变,飞快放开了他,皱眉骂道:“老不正经。”

翟逆放浪不羁惯了,往往口不择言,这些天祁寒明明已经习惯了,但适才做了那样的梦,此刻听来,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翟逆哈哈一笑,“你这寒疾顽症,虽有丹药,却也只好得五成。今日我不出门,你若能瞧见了,我便带你去湖上捕些银鱼回来。骆马湖的银鱼,通体洁白,透明如美玉,状如银条,肉质细嫩鲜美,称为水中之参。日后拿这个给你炖汤炙饮,在我们离开雪庐之前,总要将你的寒疾治个七七八八才好。”

“好。”祁寒被他笑声感染,亦跟着笑了起来,也不再言谢,只觉胸臆中的焦躁郁乱,至此才渐有松动。

……

午后祁寒泡了药浴,甫一睁眼,便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旋即,眼前的景物渐渐明晰起来。

房中温暖,只放着一个炭炉,火星氲得极小,上头温着一壶热水,白气氤染升腾。四周的陈设极为简单,但与质朴的农家不同,主人十分讲究品位,一器一物,俱有一种清贵高雅的气质。

黑木翘头水纹案,一角上放着黄色的木碗,还有祁寒喝过的汤药残余。壁上挂着一些农具,俱都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另有一幅汉隶书法,上书四字“翟乡筠客”,或许是翟逆所书。墙边摆了一架简单的黑木博古,上置竹简、陶器,显得古朴沉静。祁寒再往右看,入目先是两个草纹蒲团,以及案头茶具,再往右,则是一个人……

祁寒猛然呛了一口,重重咳嗽起来。

那人一席玄青色交领广袖长袍,金纹的宽大腰封显得华贵,腰间悬佩着半截小指般大的白色异香,取代了玉佩的装饰作用。阳光自窗牖洒入,落在他身上,仿佛泛起了淡淡光华。

那人头上束着墨色玉冠,下方长发披散,面容实在太过俊逸。那一双纯澈清亮的桃花眼,较常人幽黑深沉,睫毛细密如羽似扇,在脸上勾勒出阴影,鼻梁高挺秀拔,唇色微淡,双颊苍白,显出一些病态来。

他的面容和五官明明极度鲜明好看,组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多么喧嚣惊艳,反似一幅晕染开的国风水墨,隔了一层纱般,模糊而朦胧,美不胜收。

尤其那双眸子……

仿似温和含笑,又似凌厉冰冷,矛盾至极,实在是前所未见。

“……逆兄?”祁寒手里的野果滚落在地。

翟逆瞧了一眼他脚边的果子,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淡淡看着他,“不是我,难道是山里的精怪么。”

祁寒怔怔望着他,“你……”不由咽了口唾沫,心跳蓦地有些快,“恩,倒确实不像个凡人……更像那什么山精野怪,神人仙人。”

翟逆登时笑了,一时剧咳,苍白的面容上多出了一团红晕。

他的脸瞧上去很是斯文,是一种病态的斯文之感,似乎十分无害。但祁寒视线触及,却是心头一跳,觉得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病弱的男人,也非看上去那么无害,在那种极为干净、弱质的气息之下,他修长的身躯里,潜隐着极为强大而可怕的力量。

祁寒本要上前给他抚背——就像平时所做的那样。但不知为何,对上那张极其完美的脸,却怎么也迈不出脚去。

那人看到了他踌躇的那一步,登时狂笑起来,拂袖背过身去,转身便走。

祁寒一愣,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追了过去。

翟逆两步走到门边,足下一顿,回过那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眸,斜睨着,伸手轻轻往祁寒颊边一拂,微笑道:“傻啊。我不会生你的气。只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倒像在看一个怪物。寒弟,你要记住,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不管我看上去,有多可怕。

话落,他慢慢走回隔间去了,且关上了门。

祁寒抚着腮边被翟逆手指碰触而酥酥麻麻的地方,听到隐约隔间传来的咳嗽声,渐渐皱起眉来。

这感觉,真的很怪……

翟逆不过几句话而已,竟就令他心旌摇荡,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得不可思议。

祁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翟逆才一离开,就有些失魂落魄的。想立刻再看到他,甚至想同他牵着手,就像之前一样亲近密触。

但翟逆像是能一眼看透人心的妖怪……

祁寒虽不怕他,却也有种被看穿灵魂的不安,以及面对强者的压迫感。

如此矛盾的感受,却确确实实存在着。

如此的亲近,却又像陌生人一样,无法接近。

祁寒苦恼懊丧着,站在翟逆门口,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实在敲不下去。

直到过了许久,翟逆仿佛忘记了那点不愉快,拎着捕鱼的用具,打开门,朝他微微一笑。祁寒觉得心头一阵暖流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