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翟逆的脸色白得发青,手巾轻轻飘落在了地上,他失神地望着那一抹惊心的殷红,怔怔道:“我知道,你必能破开我的阵法机关……可你,就真的那么急于要见那个人,跟他走么?”

话音落下,他痛苦地捂上了双眸。修长而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在眉宇间轻轻颤抖。

车厢内伺候他的人,早吓得魂不附体,飞快煽动着炉火烹药,一时白雾熏腾,药香四溢,冲散了那股本就极淡血腥气。侍从敲击着车壁,不停催促赶车的人再快一些。心中暗想,先生这几日咳得越发厉害了,如今竟还呕了血,惟愿丞相和令君听了,莫要责罚咱们才好……

————

“地火明夷卦。坤上,离下。

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出于门庭。”

这是他适才掐算出的卦象。

入于左腹者,何也?心。

出于门庭者,何也?离。

这一爻,乃是枯木生花,凤凰垂翼之象——

他便是那将枯的木,垂翼的凤凰,是那颍川之上、阳光之下,羽毛鲜丽五彩斑斓的一只翟鸟。而祁寒,是逢春的花,三月的日光。

于他而言,是入心入情,长久的铭记;

于祁寒而言,却不过是朝开夕败,舜华般美好,却缥缈无迹的,过眼云烟。

翟逆阖目,昏沉沉倚着车壁,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

祁寒一路披荆斩棘,过关破阵,终于从最末一层,走到了湖畔第一层的阵眼处。

谁知,这湖边原本最为薄弱的第一层阵法,竟被翟逆改得凶险无比,成了几重阵法中最为艰难的一环。

但这还不是让祁寒最震惊的,他更为惊异的是,这层凶险至极的阵法,竟被人以武力从外头强行破坏了!

那是多可怕的力量……

在不通晓奇门八卦的情况下,单纯以武力破坏,等于用血肉之躯,横生生扫开骆马湖数十丈的冰面,内中艰难,所需的力量和勇毅,实在难以想象!

祁寒蹙起了眉头,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仿佛越接近湖滨,他的紧张感便越强烈,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悸动和感情填塞胸臆,使他呼吸不畅,气力无继,陡然生出一种眩晕之感。

芦苇荡枯黄的长草遮蔽了视线,祁寒暗自打气,深深吸纳一口,一步,一步,排开密匝匝的蒲苇丛,走到了视野开阔的冰面上。

尔后,他便立刻心悸如狂,呼吸紊乱——

前方凭立湖边的人,竟然是……

英俊无俦的面容,几分颓然,低垂着,手中斜提着银枪。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地上的箭矢、冰棱、铁髀散乱,各种机关暗器,堆叠如山。

阿云……

祁寒喉头哽住,傻了一般看着前方的人,一动不动。

赵云身后的冰面全数破开了,支离破碎,仿佛有人在上头经历了一场旷世的激斗酣战。

他瘦了,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甚至因为颓丧和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祁寒的到来——为了强行突破这凶险诡绝的奇门阵法,他已然豁尽了全力。但当他精疲力竭,破坏了冰面的阵法时才发现,即便过得了冰湖,他仍然进不去那座林子。那一瞬间,坚心韧性如同赵云,也头一回尝出了气馁的滋味。

祁寒的眼睛遽睁,死死盯在那抹身影之上,眸光开始不停波动起伏。

下一秒,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但他不错眼的注视,却还是惊动了蛰伏的那人。

赵云比他快了数倍。

就在祁寒将要钻入林子,彻底隐匿身形的瞬间,他的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旋即,一股不容反抗的巨力将他狠狠拽向后方——重重砸上了赵云的身体。

后者似被砸到了伤处,呼吸微顿。却是一声不吭,轻舒长臂,将他紧紧拥纳入怀。

生了青色胡茬的下颔抵在祁寒肩窝上,憔悴阳刚的俊脸深埋在祁寒纹丝不乱的柔软墨发中,呼吸变得粗重,冰冷的唇瓣逡巡着祁寒刹那间泛红滚热的耳垂,狠狠咬了下去。

一串细小的血珠,从白皙玉润的耳垂上蹿出来,立刻便被吻吮了去。

祁寒震惊吃痛之下,嘴巴无声张开,还不及推打躲避,便被用力地钳住了下巴,扭过脸来,不容抗拒地烙上了灼热的一吻——

祁寒的脑中轰得一声,黑的、白的、血红的、明黄的……悉数炸开,不余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