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了一身白袍、手持银枪,正对准了他背心要害的赵云。以及他身旁那些怒目瞪视着他,满脸防备的浮云部将士。

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曾与他在营地里嬉戏逐马痛饮三千的“兄弟们”,此刻——变得那么的冰冷、陌生,他们脸上的愤怒,与赵云阴沉寒冷的深黑眼瞳,令祁寒打了一个寒战。

他无辜地抬眸望着赵云,表情是迷惑不解的。他看不懂了。

陡然对上祁寒苍白的脸,清澈的眸光,赵云暗沉的眸色猛然一阵波动,几不可察地震颤。但他一语未发,手中的银枪更是抖也不抖,就对着祁寒的方向,显得那么英气、那么强硬。他身旁的浮云部众见他不语,也跟着沉默,气氛萧杀滞重,仿佛连空气也要凝结起来。

“阿……阿云?”

祁寒粗哑的嗓音轻轻嗫嚅了一声。怔然望着与自己刀兵相向的赵云,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这一声低低的呼唤打破了滞著的平静。

赵云没有应,也没看他的眼睛,先瞥了一眼他手中染血的长匕,既而朝左右待命的浮云部众使了个眼色,孔莲、严烈二人立刻会意上前,检视受伤沉重的甘楚。孔莲扫了一眼甘楚臂上的箭伤,又看向祁寒手中的长匕,眼神闪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摸出金创药,倒在甘楚的伤口上,撕下身上的粗布,给她血流不止的右臂包扎。

“曹大公子。”

赵云终于出声,只是语气太过冷淡疏远,仿佛与祁寒中间隔着千山明月,万里涌江,直将人绝于千里之外,“适才,你的族叔曹纯已败在我手,负伤逃奔,却将你这堂堂世子留在此地?楚楚一介妇孺,虽会些武艺,你竟欺她至此。”

他眉宇间是冷漠的,且带着三分的薄怒。眸光轻轻一瞥,便见到众人将甘楚扶起来时,她沉滞拖动的左腿,显然,虽有襦裙遮盖,但是受伤颇重。

祁寒讶然看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长匕,最后扭头,望了一眼甘楚。

甘楚听了赵云这话,身形一顿。

她见祁寒朝自己看了过来,斜飞的长眉微微蹙着,脸色有些苍白,显出一股茫然无助之态,心头不禁一阵不忍。但当她瞥到赵云静静望向祁寒的背影时,那种深邃幽沉的目光,心肠又突然硬了起来。

刚才祁寒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那种愧疚的感觉兀自在心中徘徊,她一时难以决断,额头泌汗,矛盾至极。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云哥哥……”

就在这时,一旁的孔莲,借着扶她的时机,手指如同掠风的兰花一般,轻轻从她肋下哑穴拂过。

甘楚觉得肋下一麻,喉头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不由讶异地望了孔莲一眼。

见甘楚半语不发,祁寒失望地回过头去,心中暗叹了一声,再看一眼赵云,宽袍荡袖之下的手不由微微发抖。

他略一沉默,便将手中的长匕往地上一弃,用力颇大,插入了绵软的泥土中。再抬起眸来,他静静看着赵云对向自己的银枪缨尖,也肃起了面容,冷声道:“不错。人就是我伤的,你待如何?”

千般的话语,全堵在了心口处,一时发不出来。

他有那么多的话,要对自己念兹在兹的人讲,可此刻,那个人为了护另外一个人,拿枪尖对着他。

祁寒便也冷冷看着赵云,只觉得身体从头到脚,一寸一寸,慢慢凉了下去。

——什么时候起,甘楚在赵云眼中竟变得如此重要了?

蜂哨送给了她。为了她,可以这般对待自己……

他承认,这一刻,他的确在吃醋赌气。可一种名为失望的感觉,却也的确如毒素一般,在心头蔓延,酸涩,难以掩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本来还想朝着赵云冷笑一下,可脸上的肌肉却僵硬着,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面对这个人,他没办法故作轻松,连伪装,也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