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灵本还自兴高采烈,打算翌日到千翠湖去看望祁寒,陡然间见到了世子切切挂念的赵子龙,只觉眼前一亮,暗叹了一声“好威风!好相貌!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哪知,他的喜悦未能维持片刻,便被祁寒身受重伤、失踪不见的消息震惊了。这名护主的小将,顿时发欲冲冠,怒不可遏,对着赵云痛斥起来——要不是他刚一动手,就被赵云制住,武力悬殊实在太大,他真想提了自己的三尖刀,将这人攮上几个透明窟窿!

“世子从下邳城楼下来,就被丞相扔在了草车上,不给饮食、不予御寒、不延医者……受风受冻,染霜著雪,他脖子上有伤,一路上病得极为沉重。”

朱灵赤着双眸,涨红了脸,被赵云的枪尖抵制在地上,却恶狠狠瞪着他,“后来,好容易得丁夫人求情,丞相才允了华佗给世子医治。华佗医术高明,诊出世子心有郁结,将来恐成心疾,叮嘱夫人留意,还特意开下了方子……可谁知后来,世子却又被关在了暗室里……赵子龙,你怎么可以那般对他!”

朱灵义愤之下,前言不搭后语,赵云听到此处,却已是心痛难当。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情绪,仍是命朱灵仔细道来。朱灵虽然忿恚至极,却也知道世子重视此人,当即也不隐瞒,昂着头,粗脖喘着气,如倒豆子一般连吼带骂,将他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此事世子本已安排得十分妥当,不教我露出马脚,更不会留下任何蛛丝痕迹的线索,叫人顺藤摸瓜,祸及你们。是以,当亲兵回报,我们的后头竟然跟来了丞相的黑甲精卫时,我便吓了一跳,急忙烧了那封信,又命那大汉丈八,从后门逃走……”

赵云听到此处,握枪的手指已捏得根根泛白。

原来……祁寒的那封信,根本不是什么绝交书,他挂念自己,才甘冒奇险,教朱灵送来的……

那时候,他拿到信函的残片,还以为祁寒乃在帝都中,做他金枝玉叶、尊荣贵胄的丞相世子。谁知道,他的爱人,却是身处虎狼之地,步步濒危,如履薄冰……

可就算身在险境中,祁寒仍是一片赤子心怀,不改初衷,他所念所想的,是要联络自己……他舍命相救,已经失了父亲宠信,背叛忤逆生父,这乃是头等的大罪,他所要面对的,是曹操的多疑忌刻、怨恨难平……然而,那般恶劣的情况下,他首先想到的,却是释开彼此的误会,寻机寄来书函,宽慰在愤恨中失意的自己……

可他呢?

他最后是怎么对待祁寒的?

他站在林中,拿了半爿残信,冷厉的眼睛,凝满了陌生人一般的寒意,就那么看着他……

赵云的手不停颤抖,几乎快要握不住银枪。

“后来听说,丞相因世子私底下派我联络你,而大动肝火,从此更与世子疏远了。”

“……再到后来,衣带诏案发,几百无辜横遭屠戮,血染长街,世子不忍睹之,谏言了一句,便被丞相借机发作,新怨旧怒,一并清算,将他关入了狭室之中,囚锁起来!我和刘晔与世子交好,但从那以后,不论我们递上多少拜帖,都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无法入府拜访世子了。世子幽闭,不知死活,我二人担心不已,便具名上奏,恳求丞相恩赦,谁知却因此获罪,遭了贬斥毒打……”

“……大半年后,丕公子才等到了机会。丞相率军北上,抗拒袁绍,丕公子已筹划了数月,一举成功,将世子救了出来。我与刘晔夤夜夹道相送,见到世子站在月光之下,长发坠膝,瘦骨嶙峋,已是瘦得脱了人形……”朱灵说到这里,声音微哽,“他当时已很久不与人交谈,似乎不惯说话,只叫了我二人几声,一开口,嘿嘿,那副嗓子真个粗噶难听。他就那般望着我二人,眼中隐有泪光,将我二人一把抱住……那一刻,连我这个粗糙的武人,都不禁落泪,与刘晔一起,站在道旁,望着他驰马离去的背影,潸然泣下。”

朱灵说出这番话时,全然未打腹稿,可他却说得无比流畅,用词遣句,意外的浑然天成,动人肺腑,毫无瑕疵。仿佛这番话已被琢磨过无数遍了一般。足见他是时常回想起这一幕,印象深刻。

赵云听到这里,银枪从朱灵的面门,缓缓垂落下去,无力地耷在了地上。

他的头,也随枪尖一起,低埋下去。月色胧明,如纱似雾,却照不出他英俊的面容,他低头笼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但朱灵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此时正陷在极度深沉的悲痛里,无法自拔。

朱灵想了想,又道:“那夜,我派了一名心腹追随着世子,陪他前去徐州寻你。那亲兵后来对我道,‘世子对那叫赵子龙的人当真在意到了极点。那时,他的身体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形销骨立,却撑着不肯休息,疾驰了四天四夜,赶到下邳……后来疲累至极,遍寻你不见,终于累倒在了长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