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御驾的次日,诸外命妇们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寻机会入宫给皇后殿下问安,未雨绸缪地与未来的太子殿下示好,宫中便传来消息——因着昨天太过疲惫,宫中那三尊大佛都须得卧床休养,宫务暂时由长宁公主总揽,永安公主从旁协助。众人顿时私下里议论纷纷,比皇帝陛下还更忧心太子殿下的安危。

饶是再如何担心,也没有人胆敢扰乱了皇后殿下的清静,妨碍她好生歇息养胎。连带着周德妃与袁淑妃居处亦是格外安宁,连平日里那些时时不忘讨好她们的低阶嫔妃也不见踪影,都很是聪明地换了种方式来示好。一时间,大明宫中处处香烟袅袅,念经之声不绝于耳,几乎每座宫殿里都供起了玉佛或菩萨。

袁淑妃本打算让袁美人暗中说动几个宝林之流,借着担忧为名去刺探周德妃与杜皇后的身体情况。却不料,索性住进了宫中的长宁公主将承香殿附近看得格外紧,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更遑论活生生的人了。负责给她诊脉的侍御医见她情绪不佳,心中暗含气恼,连忙叮嘱她放宽心,否则龙嗣难保。

在袁淑妃看来,她腹中好不容易才得的龙胎自然比什么都更金贵些。眼见着自己不能再费心思,她也只得开始重用自己的侄女。于是,试探了袁美人几回,确定她至少目前并无二心之后,袁淑妃便将与宫外沟通之事交给了她负责。

李徽与杜皇后母女的情分非比寻常,听闻消息后,便立即带着杜伽蓝入宫问安。在宫门前下车之时,恰逢风雪飘飘而落,李徽便接过油纸伞,替身畔的杜伽蓝挡住纷纷扬扬的大雪。远远看去,这对新婚夫妇便犹如璧人一般,教所有人见之皆无比艳羡。

当他们来到蓬莱殿时,自是畅行无阻。李徽面上原本难掩忧色,但见到眉眼弯弯的长宁公主与永安公主之后,便略微松了松:“叔母身子如何?奉御诊断的结果是甚么?”

他其实也知晓,杜皇后当年生永安公主时确实伤了身体,但养了这么些年后,已经渐渐恢复了健康。昨日祭天以及送行时,圣人怜惜她双身子,也安排了宫人随时搀扶着她,应当不至于太过劳累。不过,既然她让人传出了卧床的消息,自然有她的考虑。作为一贯孝顺的好侄儿,他当然须得全力配合。

因杜皇后正在小憩,晚辈们远远地给她行礼问安,并未上前打扰。伺候的尚宫与宫婢们一如往常般淡定从容,将他们引到前殿燕居室中安坐。

“阿兄阿嫂尽管放心。”长宁公主这才勾起唇角,回答他方才的询问,“阿娘只是想引蛇出洞罢了。我已经将蓬莱殿与周德妃所居的含凉殿里里外外清理了好几遍,就等着某些人自投罗网了。不过,听说负责承香殿的那个侍御医片刻都不敢稍离,想来大袁氏确实该好生将养一番,应当也顾不上使坏心思了罢。但她不自行出手,并不意味着不会借势而为。”

“如今京中的流言都传遍了,不少人各怀心思,倒也暂时不敢显露出甚么来。”李徽道,“你们想借着袁氏姑侄引出哪条毒蛇?”

“大袁氏前一段时日经常派亲信婢女出宫回袁家,明面上是探望家人,实则不知道做甚么勾当。”长宁公主回道,“原以为是袁家因大袁氏有了龙嗣,心思活泛了不少。但派人跟踪了一段时日后,发现他们家那几个不成器的男丁还是和往常一样醉生梦死。也就是大袁氏之母才知道内情,最近经常烧香拜佛,京城内外的寺观都走了个遍。”

李徽沉吟片刻:“袁家的确是扶不起来的烂泥。早年袁淑妃还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彼此龃龉甚多。短时间内,他们家也不可能出得了精通阴谋诡计之辈,更不必提让袁淑妃借力影响宫中了。所谓的毒蛇,应当另有其人。放心,我会派人再好生查一查袁氏族人,看看他们究竟与何人搭上了关系。”

说到此,他忽然顿了顿,不知为何,脑海中头一个浮起的就是江夏郡王那张看似病弱无害的脸。对于江夏郡王,他与王子献早已着人里里外外都查遍了,依稀记得——“三年前,江夏郡王入京之后,曾纳过一个袁氏女为贵妾。此女似乎是袁氏偏枝族女,因家道中落,才被父兄献给了江夏郡王。”

长宁公主微微怔住了:“阿兄之意,是早在入京之时,江夏郡王那贼子就在为今日铺路?那时候他就想着拉拢大袁氏,靠着她来扰乱宫中?!”

“意图谋逆者,自然所虑甚远……”李徽眯了眯眼,“无论日后是否能成,他都必须为自己预备各种路径。也许此路不通,彼路便通了呢?也许不经意之间的某个布置,便会成为逆转局势的关键呢?他毕竟与河间郡王不同,兵权散落,只能寻得最佳的时机,一击即中,否则便再无翻身的余地。”

“那是否该继续试探?”

“再试一试罢。看看他究竟有何图谋。”

长宁公主凝眉道:“最终目标一定是想伤害阿弟和阿娘。毕竟阿弟可是阿爷金口所封的太子。太子安稳则宫内安稳,宫内安稳则长安安稳。反之亦然,京中生乱,他便可趁乱行事。说不得还能影响远在太原府的阿爷,使得军心不稳,战事出现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