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黑暗的情形下,壮硕的城主独身一人走进了幕僚的营帐。

这是他回营后第一次来见幕僚。

原本正在批阅公文的幕僚在此时听到了水滴不断滴落的声音,意识到有人走进了营帐的他抬起了头注视着来人。

当他发现来人原来是城主之后,连忙起身走向了城主并打算鞠躬行礼。

但礼刚行了一半,幕僚便又直起了身子,皱眉看着眼前若落汤鸡一般的男子,似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又没打伞?”

城主的浑身都湿透了,穿在他的身上本就显得极为紧绷的军队制服于此刻完全地与他的躯体贴合在了一起,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肌肉的形状。就好像他之前从头到脚都在水中浸泡过,而现在才刚刚走出。

城主用手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短发,无数的水滴向外散乱地飞出。

“一个大老爷们儿,打什么伞。”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然而幕僚在听到这句话后,那张阴沉的脸却是变得铁青。

他认真地看着城主开了口,且罕见的一开口便有种喋喋不休的气势:“先不说淋雨对身体不好,就拿你作为城主一事来说,你淋雨之后的形象也不利于你在城内居民们面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城主显然是怕极了这副阵势,还未等对方展开话题便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以示投降。

看对方仍皱起眉头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城主忽然笑了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幕僚的眉头依旧锁得很紧。

“别整天都板着一张脸呀,今天好不容易忙完了过来见你你对我就这态度呀?”城主挠了挠头,似乎是对于对方的态度有些无奈。

幕僚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转身腾出了一张放置东西的椅子,把上面堆积的纸张文案放在了桌上。

桌上本就堆似小山的纸张又迎来了一批新的伙伴。

“坐。”幕僚朝着城主指了指空出的椅子,而后回头整理起了桌上的文案,想要将多出的文案分在一个合适的类别下。

感觉就好像这些文件比起眼前的城主更加重要一般。

城主似是早已习惯了对方这样的表现,只是自顾自地耸了耸肩,上前坐在了腾出的椅子上。

坐了一会儿,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喂?”

“怎么?”

“没有茶吗?”

“……就你事多。”幕僚闻言后回头狠狠地瞪了城主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

但他随后还是找出了茶叶和茶杯,替城主沏了一杯茶。

水是幕僚早上准备的热水,所以在水壶中的水缓缓倾倒至茶杯中时,虽还能看见逐渐升腾的热气,但这热水终归已经只剩下了几分温热。

卖相极差的茶叶在茶杯中不断地翻滚沉浮,而后有的沉至了杯底,有的漂浮在了水面,整杯水渐渐地被染成了绿色。

城主抱起了茶杯,茶杯虽然只称得上温热,但还是令人觉得非常温暖。

来自营帐外的寒意在这一刻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幕僚本就不是喝茶之人,所以他的茶叶自然是极为普通的茶叶,泡茶的手法自然也是普通的手法,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幕僚大人沏的这杯茶实在是有些普通。

但城主却没来由地觉得这杯茶应该会很好喝。

城主看了看茶,又看了看幕僚,忽然皱起了眉头,一幅苦思的样子。

他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向对方开了口:“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突然说这些干嘛?”幕僚有些诧异,脸上的阴沉少见地消散了几分,露出了本来算得上英俊的面容。

“只是忽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城主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不也很辛苦吗?”幕僚平静地说道,“我答应过要一直辅佐你的,这些都只是我该做的。”

“再说……它们回来了啊。”说到这里时,幕僚又皱起了眉头。

城主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沉默了许久。

“是的,”隔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它们……回来了。”

在说出这句话时,城主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幕僚没有回头,所以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在迷茫之间城主下意识地将茶捧至了嘴边,想要将这杯好喝的茶喝至嘴中。

但这个动作最后也没能进行下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城主放下了茶杯。

迷茫只是一闪而逝,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了起来:“最近军营里在流传你才是士兵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

“你说这个啊。”幕僚整理文件的动作明显一滞,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就随他们说去吧,这个流言很早就有了,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说什么也都是不管用的……”

幕僚顿了顿,而后转过头去看向了城主:“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我自然是信你的。”城主的答案与幕僚所预计的一模一样。

幕僚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但他却没注意到城主的话语其实并未结束:“但是啊……我总是忍不住便会想起,上一任贝利亚城城主的事情。”

幕僚的右手一抖,原本已经整理好的一摞文件顿时散落了一地。

雨滴打在营帐上的沉闷声响异常清晰。

“城主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幕僚的声音有些颤抖,话语中首次出现了正式的称谓。

“我只是不希望贝利亚城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罢了。”

那杯茶仍散发着白气,只是白气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