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两个毛头小子,昨天连挑四家武馆,还上了报纸?!”

镇武镖局,大厅,黄老镖头怒发冲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垂手站在堂前,苦笑道:“没错,不但如此,据说那两个小子还立志要打遍哈尔滨,估计,很快就要找上咱们这了。”

“哼,不知死活。”

黄炳章在江湖混了大半辈子,干的都是刀头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买卖,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人,什么事。当年他初到哈尔滨,也是在北市场撂地打拳,有人欺生,他是一拳一脚拼出来的。后来开镖局子,走南闯北,打过枪,开过炮,杀过人,敢打洋毛子,敢揍日本人,江湖上提起来,那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冷哼一声,在大厅踱步,思忖片刻,忽然道:“不对,有蹊跷,那两个小子,前几天刚刚洗脱嫌疑,按理说应该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怎么还主动往这趟浑水里跳呢?难道他们真的以为,现在的哈尔滨还是二十年前,凭本事就能闯出一片天地么?”

那汉子点头道:“我也觉得这里面另有隐情,别的不说,洛会长出事都好几天了,八卦门按兵不动,假模假式的张罗了一番,到现在也没看到有什么大的动作。反而先是赶走了这两个据说是八卦掌传人的年轻人,又说曾叔庆是凶手,把他也逼走了,至今踪影不见。我倒是觉得,谢清秋这个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黄炳章手里一对大核桃不断响着,抬头瞥了那汉子一眼,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是八卦门的事,外人不好插手。他谢清秋倒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不过,这两个胆大包天,居然把鹰爪门和形意门都挑了的小子,也是来势汹汹。呵呵呵呵,这回,谢清秋恐怕是碰上硬茬了,有热闹看了。”

那汉子道:“师父,洛会长可不光是八卦门的人,他更是武术总会的会长,其实要我说,这会长之位,除了他之外,也就您够这个资格,现在谢清秋的架势,似乎是要做大啊……”

黄炳章呵呵大笑,一摆手道:“无妨,我老了,江湖上的事,也早厌倦了。他要是能把这个武术总会搞起来,倒也是好事。你知道,咱们中国人,为何老是受人欺负么?”

“为何?”

“两个字,内讧!”

黄炳章竖起两根手指,粗壮的身子坐了下来,随手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从打头些年,洋人打咱们的主意开始,大清朝没辙,散了,中国人就争来抢去,打了这么多年,现在换成了中华民国,可还是争来抢去。东北这地方,是个宝地,那俄国人和日本人,几十年前就惦记上了。可你看看,现在的国民政府,管过咱们这里吗?别的不提,道里,满大街走的都是洋人,干买卖开铺子的都是洋人,这他娘的还叫中国吗?依着我,早掀起桌子来,大伙抄家伙,把他们统统都赶回老家去!”

黄炳章说着嗓门越来越大,满脸的愤然,那汉子忙道:“师父哎,您可小点声,现在的哈尔滨,可不是咱们中国人说了算,留神啊。”

黄炳章眼皮一翻:“怕个鸟,我跟你说,你越怕,人家越熊你,我镇武镖局干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买过日本人和俄国人的帐,他们能怎么样,不还是客客气气的,为啥?这叫顶天立地!”

“对对对,您说的没错。不过眼底下这事,您看怎么办,那俩毛头小子要是来了,您是搭理,还是不搭理?”

那汉子转移了话题,黄炳章想了想,大手一挥道:“只要他们敢来,就去会一会,如果他们真的有胆量,想干一番事业,我镇武镖局可以支持他。可要是心存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这双拳头,就教训教训他们,怎么做人!”

那汉子嗯嗯连声,又道:“您可真是老而弥坚,不过这件事还未必,我再去打探打探,毕竟您老威名在外,他们也不一定敢来。”

“扯!鹰爪门和形意门他们都去了,还在乎我这老家伙?”

“那可不一样,毕竟陈玉春和唐千帆他们……”

汉子刚说到这里,黄炳章脸色忽然一沉,低喝道:“鹤亭,你跟我这么多年,规矩都忘了么?”

汉子“啊”了一声,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徒弟知道失言了。我这就去让人打探消息,一有动静,我马上回报。”

他躬身施礼,转身退了出去。

黄焕章沉着脸,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之后,他忽地长吁一口气,纳闷自语道:“唐意那个小子,仗着老子,一向狂傲得很,这次倒是吃了个大亏。不过,也不能让那两个小子胡闹下去了,大局为重啊……”

他再叹了口气,沉稳的目光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丝悲痛和不安。

……

承德街,弘义武馆。

前天夜里,沈骥和栾挺遇到梅花枪单林,对方曾经留话,如果有事,可到承德街弘义武馆找他。

所以,今天兄弟俩踢馆的第一站,就来到了这里。

原因很简单,沈骥总是觉得,这个单林似乎知道些什么事情,包括前天晚上他上门切磋,也应该只是为了试探和接近两人。

承德街这个名字,是1926年之后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