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启贤不回答,王雪娥也没有逼他。

她就这么静静地审视着他,直到他脸上的平静渐渐皲裂,露出一抹羞恼,甚至是厌恶的神色时,她才抢先开了口。

她唇角开出一朵笑意:“曾郎瞧妾身这身衣服,是否合身?”

曾启贤被她这么漫无天际的一问弄得一愣,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她今日所着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蝶戏花锦裙,含糊地点了点头。

王雪娥也不在意,她转过身去,走到一旁的案桌上,她摇了摇茶盅,却是发现里头是空的。

她扬高声音将毕嬷嬷换了热茶进来。

她的唇角始终挂着笑意,清浅得体,一如世家妇。

眼前的妇人,仍是那副面容,亦是他相伴多年的嫡妻,可曾启贤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原本就不愿多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上来,他更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地方。

王雪娥瞧出了他的烦躁,道:“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一会?”

她凝视着他,道:“也许过了今日,曾郎可就见不到妾身了。”

曾启贤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警惕道。

王雪娥却是轻轻一笑,她眼角一弯,笑意里添了一份娇媚:“曾郎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厉,几不可见,随即垂下眸子,忽然就伤感起来:“对于妾身的处置,想必已经下来了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父亲母亲怎么会放过妾身?”她道,“只是因了老爷的原因,父亲母亲才拖着没有将妾身撵出去,等风头过了,这偌大的侯府,还怎会有妾身的容身之地?”

王雪娥面容平静。缓缓道来,仿佛即将被赶出家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这倒是。

曾启贤没有辩驳。

对于这个决定,他亦是支持的。

“念在你也生养了宇哥儿和芳姐儿,父亲母亲决定了将你送到家庙去。”曾启贤道。“你就在那儿,静心休养罢。”

静心休养?

说得倒是好听,她不是三岁孩童,如何不知那等虎狼之地。

王雪娥正想说什么,眼角扫到毕嬷嬷端着热茶进来了。

她就闭了嘴,接过茶水放到案桌上,又将毕嬷嬷打发了出去。

她斟好茶水,对曾启贤道:“你我夫妻一场,如今却走到了头。这世事啊,谁又能预料?当初我欢欢喜喜嫁于你。如今却换来一场休弃。”

她道:“饮了这杯茶,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

曾启贤目光落在她那手上的茶碗上,半天没动。

对于王雪娥,他心中是没有情谊了的,她絮絮叨叨这番话。他更是不想听,若非教养所致,他早已拂袖走人。

眼前的这人,本来就不是他眼中人,如今,更是陌生如路人。

他站着不动。

王雪娥见他如此,眸色深深。她数不清心中到底有几许情绪翻滚。

她端着茶碗的手臂开始发酸,微微地开始颤抖。

良久,她见他仍无动静,她忽然昂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半滴无剩。

她倒着空茶碗。道:“曾郎莫不是怕妾身下毒?”

曾启贤的确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妇人,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他虽然没有证据,可直觉让他觉得很危险。

王雪娥嘴角扬起一抹凄厉的笑意:“原来,在曾郎眼里。妾身竟然是如此狠毒之人。”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掉下了泪,一颗一颗,滚滚而下,掉落在地,犹如一颗一颗炸裂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