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内情

郑驰乐并不知道首都那边正进行谈话,他正为杵自己面前贾立烦恼。

从前面两次见面来看,这家伙可一点都不好相处。

搞不明白贾立怎么自己跑了过来,郑驰乐只能干咳一声,干巴巴地招呼:“贾哥,坐。”

贾立倒是相当自如,他环顾一周,说:“我办公桌就摆你这边吧。”

郑驰乐办公室本来就常常变成公用,多个人也没什么,他点点头:“没问题。”被他这么一提郑驰乐也想起了另一件事,“我们建宿舍时候也没考虑太多,唯一空着那间屋子我们用来当吃饭地方了,待会儿我再找人把他收拾出来。”

贾立变得很好说话:“不用麻烦了,你不是一个人住么?我们都单身,睡上下铺正好。我东西也不多,不会占太多地方。”

郑驰乐犹豫片刻,也点了头:“那好,待会儿我带你过去。”

乡里连电话都没装,郑驰乐也搞不懂贾立来青花乡意图,召集乡委介绍了贾立这个副书记,中午做了顿丰盛——相对来说比较丰盛饭菜当做欢迎仪式,就算是接受了这么个成员。

午休时郑驰乐就把贾立带到自己住处。

贾立一进门就看见郑驰乐书桌,看那样子是自己做,不算漂亮,但看着就觉得朴实,稳稳当当地撑起垒成一座小山文件。旁边还有个书柜,不过摆得也大多是档案之类东西,可以说郑驰乐简直把这儿变成了另一个办公场所。

贾立只拎着两套衣服,往床上一搁也就解决了:“你睡上铺还是下铺?”

郑驰乐说:“下铺吧,我有时候睡得晚,再上上铺可能会吵着你。”

贾立没意见,把衣服放到了上铺:“那就这样吧。”他指着书架上书和档案,“我能瞧瞧吗?”

郑驰乐说:“当然没问题。”

这时丁于飞来找郑驰乐说话。

贾立摆摆手让他出去,一副主人翁派头。

郑驰乐好笑之余也就跟着丁于飞往外走。

丁于飞说:“小郑书记,我搞不懂县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贾立怎么就下来了吗?”

郑驰乐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宽慰丁于飞,“不过贾立办事能力是有,我看过他以前写提案,都做得很好。”

丁于飞说:“我就怕他下来是捣乱,青花乡能有现状况可不容易,要是来了个麻烦精多糟心。”

郑驰乐说:“别瞎担心,贾书记不是那样人。”

丁于飞还是不太放心:“我可是听说过他……其他人对他评价可不太好。”

郑驰乐说:“丁老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他真要有问题,我们还把搞不过他吗?”他挑挑眉,故意说得轻松,“他才一个人呢,我们有多少人?”

丁于飞说:“这又不是打架!”

郑驰乐拍拍他肩:“不错,思想进步了,总算不把干活儿当打架了。”

丁于飞哭笑不得:“你别埋汰我行不!”

郑驰乐笑眯眯。

当晚郑驰乐准备上山跟关靖泽见个面或留个信,说说贾立事,没想到贾立也说:“郑乡长准备去哪儿?能算我一个吗?”

郑驰乐有些讶异。

贾立这一天下来表现本来就够让他吃惊了,他不仅没摆出以往那副刻薄嘴脸,反而和和气气地向人了解青花乡情况。一整天下来他什么事都没有插手,认认真真地翻了一下午文件,等到傍晚见丁开怀又要去抓鱼,是跟着他一起去了趟小河里耍,后整回了一大盆螺子养着过两天当宵夜。

除了听说过贾立人之外,都觉得这小伙子特别不错,就连丁开怀也夸贾立人挺好。

郑驰乐不知道贾立葫芦里卖是什么药,正想刺探刺探呢,也没拒绝贾立要求:“我准备上山去道观那儿走走。”

贾立说:“那就走吧,路上我正好跟你说点事。”

贾立要说事让郑驰乐有些意外,那就是他建议郑驰乐跟关靖泽联合起来搞发展。

两边条件是重叠,立个共同项目合情合理。项目前面加个“跨县”能让项目重要性上升一个层次,也能防止项目重叠造成浪费和不必要竞争。虽说王季伦“抢钱”能力很出色,但柳泉那边这次来了个关靖泽,这家伙搞经济特别行,延松还能不能占上风都是未知数。

倒不如联合起来一起搞。

贾立还说了一个原因:“你跟关靖泽感情还不错吧?听说你们可是同一届,要是照现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们少不得要争一争,还不如打破‘两王相争’僵局。”

郑驰乐跟关靖泽其实也考虑这个问题,本来他们资料都是共通,选路子也差不多,与其两边每次都做重复工作真还不如联合起来!

不过让郑驰乐和关靖泽犹豫也是“两王相争”,他们虽然已经上任将近三个月,但对王季伦和王长云恩怨还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俩从成为县委书记开始就一直争——还争得特别狠。

王长云那边先不说,王季伦做事简直是欺负到人家头上去了,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调解。

而且王长云虽然没声没息,可真什么都没做吗?王季伦外头风评难道是凭空得来?

连省长沈其难——现该称为省委书记了,连他夫人都对王季伦观感极差,与之相对应则是王长云好口碑。

郑驰乐和关靖泽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到结论是得罪谁都成,千万别得罪文化人;得罪文化人还是小事,千万别得罪会做人文化人——王长云那人绝对不是认死理书呆子!

别看王季伦现一直占着上风,王长云好像被死死压制着,未来能抓住好机遇可能是王长云——毕竟他名字都因为王季伦“恶霸”行为传到很多人耳里了,只要他稍微做出点成绩,再往上走就会轻松许多。

换种好理解一点说法,就是王季伦一直发力,不管好歹都卖力地领着整个县往前跑;王长云却是蓄力,就像是一只伺机捕猎猛兽,全神贯注地做着全面准备工作。

王季伦如果不停下来好好做好规划,将来必定会走下坡路;王长云要是抓住了时机,将来必然会一鸣惊人。

这两个人要是肯相互借力,一定会走得轻松。可王季伦一直给王长云使明枪,王长云一直给王季伦上暗箭,谁都看得出“两王”之间剑拔弩张,有可能携手合作吗?

郑驰乐想到贾立曾经跟着王季伦做事,斟酌着问道:“贾哥知道‘两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立说:“能有什么事,旧怨呗。延松王家跟柳泉王家同源异支,早年宗祠还是摆一块,后来站位置没站一起,延续到他们这一代分歧渐渐就大了。再来就是王季伦和王长云年龄相近,小时候两家人就常把他们拎出来比较,随着年纪渐长,外头人也开始把他们摆一起议论,发展到后来就变成老对头。家仇加私怨,梁子也就结大了。”

贾立说得轻描淡写,话里内容却一点都没让人觉得轻松,郑驰乐不太乐观:“你有把握他们同意跨县合作?”

贾立唇一撇,语带讥嘲:“为什么我要有把握?”他瞅着郑驰乐,“我就是给你指条路,做不做或者该怎么做都是你自个儿去想事情,我又不是给青花乡拿主意人。”

对于贾立嘲讽,郑驰乐倒没觉得有什么。

贾立肯给建议和提供内情已经挺厚道了,这本来就是他自己该考虑事情,没道理再让贾立想法子。他转了话题:“对了,贾哥你怎么会调到我们青花乡来?今天忙得连轴转,也没机会细问。”

贾立见郑驰乐终于问了这个问题,往前走脚步顿了顿,转过头说:“听过贾贵成吗?”

郑驰乐点头:“听过,近出《民声》就是他搞吧。”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诚点把话说开,“我还知道他是贾哥你叔叔。”

贾立说:“没错,他是我叔叔,不过我们感情不太好。简单来说就是他小时候怕死了会被我老爹踩到脚底下,后来我老爹去了他高兴到不得了——可惜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还有一个我。于是这个胆小如鼠家伙就决定我出头之前把我摁死——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一个经营了三四十年老家伙居然豁得出脸对初出茅庐侄子出手,真是有能耐,光凭这不要脸范儿就足以让他芸芸众生之中脱颖而出了。”

郑驰乐听着贾立充满讽意语调,也不知该同情还是该笑,说不定贾贵成会将贾立视如眼中钉早早就对他出手,这张嘴也功不可没。

郑驰乐正了正脸色,问:“贾哥你会来青花乡也是他动手脚?”

贾立瞧了郑驰乐一眼:“他现春风得意,哪有时间理会我,是我自己要来。”

郑驰乐转过头:“自己要来?为什么?”

贾立说:“我那个叔叔一天不倒,我就一天不可能出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做。”他静静瞅向郑驰乐,边观察郑驰乐表情边说,“当然,我可能是个倒霉鬼,你跟我沾上了也许会很倒霉,比方说没事就被我那个叔叔使几个绊子。”

郑驰乐一顿,也静静地瞧了贾立一会儿,笑着说:“看来贾家专出胆小鬼。”

贾立眉头一跳,盯着郑驰乐等他继续说。

郑驰乐说:“如果事情真是我知道那样,那么你那个叔叔其实根本还没使上力呢,你已经被吓得一蹶不振——难怪他不再盯着你,你也只有嘴皮子厉害,实际上不过是个没胆量又没担当胆小鬼。”

贾立恼了:“你懂什么!你是一路顺顺利利被人捧上来,你知道被人背后捅刀子感觉吗?那个人还是你亲人!那之前我还傻傻地觉得他是个好叔叔,对他信任到不得了,直到老爷子对我越来越厌恶、越来越冷淡,我才发现不对劲!那种人要是想算计你,你根本没办法逃开。”

郑驰乐被逗笑了。

顺顺利利被人捧上来?对于这一世而言也许是这样没错,他一路顺风顺水,基本上没碰着什么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