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林中传来巨大的窸窣声,似有巨物向这边急掠过来。天色忽然暗了,皮皮连忙睁开眼,一群黑鸟劈头盖脸地向他们飞来,黄嘴、黑背、白腹、翅膀上有白色的条纹,个个乌鸦般大小。方尊嵋向钟沂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钻入树林。似乎明白他们的伎俩,鸟群在空中打个急转,分成两拨向林间飞去。余下的数十只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方辛崃、皮皮这边袭来。

方辛崃忽然一跃而起,一连数刀向空中砍去。那群黑鸟毫不躲避,直直地向刀锋迎来,刀锋过处鸟形顿失,化作几十团黑烟向他的双眼追去。辛崃斜蹿入一旁的水杉,身形借着树枝的弹力一转,反手一削,黑烟顿如飞沙般弥散,空中突然多出了几十枚浅蓝色的光珠,在宁静的树叶中缓缓悬浮,一阵清风吹来,它们就像一串被吹起的肥皂泡,遇到坚硬的树枝,“啵”的一声,破灭了。

方辛崃松了一口气,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到从林中走出的方尊嵋面前。

“看来青桑是要跟我们拼了,豢灵师都派出来了。”方尊嵋道。

方辛崃哼了一声,将刀插回腰后:“为什么每到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事?”

钟沂从树从中跑出来,手拿一把弹弓:“那边的都消灭了。大哥——”

“我这边也干净了,”方尊嵋说,“梨花呢?”

“我在这。”方梨花从皮皮身后探出头来,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颗棉花糖。

看得出三人的警惕并未松懈,他们站在原地,不安地监视着林间的动静。看着两个男人脸上紧崩的肌肉,钟沂下意识地从腰间的鹿皮口袋中掏出一枚石丸放入弹弓。她扫了皮皮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皮皮只在希枢柯克的恐怖片中见过群鸟袭人的镜头,显然这些鸟只是某种灵物的化身,消灭后立即烟消云散,一具尸体也不留下,论情形倒跟当年柳灯族的赵松之死十分相似。它们也是狐族的一种吗?

一直以来,皮皮对狐族各部落的想象都是用类似于恐龙的知识来概括的。吃草的是雷龙,吃肉的是剑龙,天上飞的是翼龙,水里游的是鱼龙。同样的,吃花的是天星族,吃肉的是柳灯族,吃素的是昆凌族,什么都吃的是沙澜族……无论是哪个族,他们都会吃人类的肝脏。

钟沂将地上的几个包拢在一起:“我收拾下东西。”

“不用,”方尊嵋淡淡地看向天际,“他们一定还在附近。豢灵师们总是成对出来的。”

一语未完便听见“嗖——”的一声,皮皮背后的树干强烈地震动了一下,一枚短羽箭牢牢地钉在她头顶上方一寸的位置。力道之大,树叶纷纷落下。若不是皮皮下意识地歪了一下脖子,这枚箭早已准确地射入她的眼中。

想到这里,皮皮感到眼珠一阵酸痛。还没来得及多想,又一道劲风袭来,“哚!”,第二枚短箭擦过她的右耳,钉在树干上。皮皮的耳际蓦地一凉,紧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又有数枚短箭向这边射来,大约主人分了心,大多没入林中。与此伴随而至的是更大一群黑鸟。方氏三人已来不及撒入林间,只好背对背将梨花围在正中,每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不断涌来的群鸟缠斗。

皮皮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逃跑机会,此时此刻无人顾及到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身子用力往里缩,让自己变成一个扁平物体,企图让胸前的绳索松散开来。

绳索的确松开了一些,但她立即发现绑在颈子上的那一根是单独打结的。就算整个身子可以缩成一张薄纸,她的头也不可能缩小,更何况她的双手被结实地反绑在树后,就算身上的绳索全部松掉,她也不可能跑掉。哦,她是沙澜方氏今晚最后的一餐,饥饿中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当又一枚短箭向她的脸上飞来时,皮皮再次闭上双眼,如果真的在劫难逃,就让一切来得快一些吧!

“当!”一道灰影不知从何处飞过来,手中挥出一物,霎时间火花四溅,飞来的短箭掉落在地。皮皮睁开双眼,贺兰觿修长的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一丝不苟地打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幅出席颁奖典礼的装束。如果此生还能再谈一次恋爱,皮皮会像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女孩那样,爱一个男人从最简单的外表开始,享受他英俊的脸、结实的胸肌、有力的手臂,不再纠结什么灵魂与过去……

“贺兰!”皮皮惊喜地道。

“关小姐。”祭司大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收到短信了?”

“与短信相比,”他将脸凑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摘下墨镜,阴森森地看着她,“我对你临走时说的话——印象更深刻。”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一双冷酷的眼珠如大海般深不见底,凝视着她,却又视若无睹。

皮皮一下子结巴了:“我,我说什么了?”

“你要我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哎哟喂,祭司大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皮皮在心里怨着,嘴噘了起来。

“此外,昨晚你的某些行为也显得非常地不尊重你的夫君。”

夫君。皮皮在心底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贺兰觿用这种古老的称谓,似乎这样称呼就多出了一些权威。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当行为。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冰奴很强势地和他……做了一回么?祭司大人阴阳怪气的毛病又犯了,千不挑万不挑,就挑生死关头来找碴。

“沙澜方氏——你认得?”皮皮看着远处与群鸟奋力搏斗中的方氏一家人,故意引开话题。很奇怪那些黑鸟为什么盯着他们不放,却放过了自己与贺兰觿。

贺兰觿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要再晚来一步,我就给这一家人活吃了。”

“是么,关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呢?”

“那你是来干嘛的?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鸟。”

“不是鸟是什么?”

贺兰觿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关皮皮,我到这里不是来科普的!”他从树上拔出一枚短箭,拿到她眼前,“这是豢灵师的无明箭,以前见过?”

皮皮摇头。

就在这一瞬间,箭头突然起火。她立即感到一股炙热。先前落在她耳边和头顶的箭也同时燃烧起来。火焰越来越大,头顶上的树也跟着烧了起来。皮皮惊恐地看着贺兰,他站在一边,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没有半分要帮她解开绳索的样子。

“好烫!快解开我的绳子!”皮皮呼道。

祭司大人无动于衷:“这是‘无明之火’,只有狐族和冰奴才会看得见。它像人间的大火一样发光发热,烧起来痛的感觉也完全一样。但它不会在你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只会烧掉你的灵魂。”

“也就是说它烧不了我?!”

“也就是说它会把你烧成一个脑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