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幕重重。

暮春眨眼过去,春景园的梨花终是谢了,可上林苑湖中岛周边的田田荷花,已开始卷起了花骨儿,粉嫩清丽,宛若含羞带怯的娉婷少女。

沈天玑一手撩起碧翠的冰丝云锦帘子,看着外头濛濛雨雾笼罩下的荷塘,鼻间尽是清淡荷香,清凉又舒爽。

一连数日躺在榻上,纵使室内每日都有鲜花换上,仍比不得室外的清新宜人,她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盖了薄薄一层织锦绣牡丹的被子,望着窗外景致,心中喜悦,一时兴起放下手中书卷,将帘子整个儿撩起,窗口大开,倾身探出去想感受一下雨水的润泽。

“哎呦!我的姑娘!”

一旁正绣着花样的碧蔓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疾行过去将她拉了回来,顺便关上了窗子,拉上帘子。

“姑娘大病初愈,可得仔细着些!若是再出什么差池,奴婢可要掉脑袋了!”

沈天玑看着被阻隔在外的雨景,神色霎时郁郁。

“怎的就如此娇弱了?”她回过头来,百无聊赖地拿起书卷,翻了几页,又百无聊赖的放下。“早就已经痊愈了。还不许我出门,我在这榻上躺地都快要长草了!”

沈天玑的身体在众多人的精心照料之下逐渐好转。本来身子底子并不差,只因心病难消,才好得慢些。纳兰徵白天除了上朝外,便是与她形影不离;夜里也是等她睡去之后他才离开。千般怜爱,万般疼宠,就差没把人捧在手心里哄着,对她的任何要求自是百依百顺,可唯有一条,就是不许她出门。

这几日沈天玑趁着纳兰徵上朝未归之际,央了碧蔓许久,碧蔓就是不答应放她出去。沈天玑心里嘀咕着,她这两个丫头欺软怕硬,明明是她的丫头,如今却对纳兰徵言听计从,着实让她抑郁。

“姑娘,这会子外头还凉着呢,特别是今日还下了雨。姑娘就再忍几日,等身子好全了,皇上还能不放姑娘出去么?”青枝端了一只盘子走进屋里,那盘子上摆着一只莹润光洁的精致瓷碗,冒着丝丝热气。

“我病都好了,你还端这种大补汤给我喝作甚?”沈天玑一脸嫌恶地看着眼前那碗色泽鲜美的阿胶乌鸡汤,皱着眉别过头去。

“姑娘,这可是上好的东阿阿胶配以江南路今年进贡的泰和乌鸡炖了五六个时辰才炖好的,最是滋补,姑娘好歹用上一些。”

小小的勺子送过去,倒惹得沈天玑愈发别过头去。

“姑娘惯会为难我们,”一向心直口快的碧蔓一边给沈天玑掖着被角,一边嘟着嘴,“上次也是姑娘嫌被子太厚,非要换成薄的,皇上过来看见了,就把我俩训斥了一顿。这会儿这补汤,皇上下了旨的,命我俩督着姑娘用,可姑娘偏不用。我们两个丫头,人微言轻的,姑娘又何曾听我俩的?皇上等下过来,免不了又要斥责我俩一番。”

说起那件事,沈天玑不禁一阵心虚,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事实上,她觉得是他担心过头了。如今都快夏天了,内室里又日日装点得暖和,何须那样厚的被子?就只得他,把这事儿看得这样严重。

那日她觉得他太过霸道,便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他却也懒得与她多说,只清淡低醇道,若是不换回厚的,他夜里就不走了,定要亲自搂着她睡以免她凉着了。她大眼睛瞪了半天,他却十分快意道:“朕这会子倒盼着你不换了。”

幽深又柔和的眉目仿佛又显现在眼前。沈天玑回头来拿起书,开始默念书中字句。

碧蔓又絮叨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在府里也是一样,姑娘是全府上下的宝贝,奴婢们便是里外不讨好。”

“行了我的好姐姐。”沈天玑向来最怕碧蔓的唠叨,放下书,认命地端起那碗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最怕你用这一招,哪敢让两位姐姐为难?便是砒霜毒药,我也得喝不是?”

“姑娘又瞎说了。”青枝笑道。她瞧一眼沈天玑手边的书册,“姑娘过去极爱看书的,一本书三两天就看完了。怎么这回却看了这么久?奴婢记得,两日前姑娘看的好像就是这页呢。”

沈天玑放下碗,皱眉道:“过去我看的都是我爱看的书。可这……这本是什么嘛!”

是什么?合上那书,当头两个规矩严整的大字,正是“女诫”。

青枝一瞧,也禁不住乐起来,“奴婢今儿是知道了,这世上,也只得皇上能治得了您。”

她病好了些,却出不得门,便欲让人去沈府莹心院里取些书来解解闷。纳兰徵听她这话,也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神情似思忖了会儿,然后柔柔劝她说,莹心院没多少好书,他那里好书多,当即派了人去宫里取了书来,正是她手头上这本女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