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齐五千健卒、五千民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少说也得耗上一两日的辰光。纪若尘从来都不缺耐心自回营帐休息。他的营帐雄伟宽大帐内燃着熊熊炭火地上铺满了兽皮。尽管草原之夜风寒露重这帐中却是温暖如春。一应陈列器用也极尽奢华之能事看来就算比起安禄山自己的寝帐也相去不远。安禄山不管心中是否真的相信纪若尘有大本领至少表面功夫已做到十足十任你是谁都挑不出纰漏来。

只看这大营布置就可知安禄山早有反意。这五万大军皆是跟了安禄山多年的嫡系屯营之处方圆数百里内全无人烟。胡人部落见到大军到来早就逃到草原深处那些来不及跑的胡人则被屠戮殆尽。饮宴上那些稍有迟疑的将军自然根本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早被深深埋入地下慢慢化成野草的肥料。安禄山在北地苦心经营多年哪会没有修士投靠?纪若尘此际双目可洞悉千丈内一切灵力波动早知营中少说也有十余名深藏不出的修士再加上道德宗诸人子奇等冥山部众出得了大营出不了这片苍茫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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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人间纪若尘泰半所得灵气皆用来补润双目及灵觉身体仍是十分虚弱。不过他自苍野而生身体每一寸每一分皆是千百次洗炼后的灵气所化根本无惧寒暑。人间繁华于他也如过眼云烟分毫不染于心。营帐哪怕再大十倍再奢华十倍也不能令他动心。纪若尘一入帐中便盘膝坐下将帐中侍女统统赶了出去便欲神游。

纪若尘此刻心境无生无死无欲无求无有无无已隐隐合了三清真诀中至高境界因此真元道力进境可说是一日千里。

不过这片刻清静可不易得营帐外脚步声起济天下与玉童一先一后进入帐中。

坐定之后济天下便正色道:“主公后日五千精兵与民夫便可点齐未知主公有何打算?”

纪若尘道:“济先生该是知兵的。”

济天下也不推辞道:“无论选兵、练兵、养兵、用兵济某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兵家之道在于知已知彼。所谓将为三军魂军中主将实是至关重要。不过济某直至今日也不清楚主公有何神通这样如何称得上知已?若如此真到两军对阵之时我军十成军力至多挥个三四成。”

纪若尘点了点头颇以为然。玉童听到此处便长身而起道:“玉童先去帐外走走。”

“不必。”纪若尘止住了玉童然后略一沉吟徐徐道:“我修炼法门与这世间修士截然不同。吾本命真火几乎可将世间万千灵气尽数炼化以为已用因此可以勇猛精进十倍百倍于人间修炼法门。若有一日遇上我不能匹敌之人你即可设法拖延时日只要我不死假以时日昔日之敌便多半不再是我敌手。”

济天下点了点头用心记下。玉童安静听着内心却有些波澜。纪若尘居然用的是如此强横霸道、横劫硬夺的修炼法门让人如何跟得上他的进境?只消一朝落后那便是步步落后。

好在世间安有两全法这般霸道绝伦的修法必有无可阻挡的心魔大劫相伴只消等到纪若尘修入歧途走火入魔自然便算胜了他。只是……难道只有等待他自己出事才有可能胜得过他?

一念及此玉童忽然有些沮丧。她时时刻刻可以跟在纪若尘身边也即是说纪若尘任何时候都给了她机会偷袭她却无法下手或者说不敢下手。然而以他如此勇猛绝伦的进境多等一天就是多了一分的绝望。

玉童忽然明白了纪若尘述说本身修为时完全不避着她的用意那是即便让你知道又如何?你永无机会。

她猛然汗透重衣。

济天下和纪若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玉童的变化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济天下神情严肃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纪若尘也是有问必答毫不隐瞒。只是后面的对答玉童几乎都没听入耳去。

直讨论了一个时辰济天下才算满意道:“现下就算主公不出手强化士卒我也有把握在二月内将这些士卒练成精兵。只消有足够军器马匹那五千胡人壮丁其实也可入军。三月之后我等手中即会有一万精锐。不过以我看来安禄山该不会等那么久。主公惟一弱处在于不太熟谙尘世权谋历史杀伐果决则有过之。今后虽有济某辅佐应该说问题不大但主公乃是居上位者不可不读史。这一两月内济某会为主公挑几本史书主公要用心研读当有所助益。”

纪若尘双眉微皱道:“有此必要吗?”

济天下正色道:“世间事千变万化怎可能事事以力破局?欲成大事势为先谋居次力为末。主公是想达成心愿呢还是只想顺遂了自己胸中那份畅快?要知霸王豪勇天下皆知他一生畅快最后落得个乌江自刎相比之下高祖的隐忍才更为难得。主公不愿投身青墟在势上已然落后如果再不能从谋上求变化那济某不客气地说实是求死之道。主公你自己痛快了仇人也痛快了。”

纪若尘背脊一挺凛然杀气隐隐透出。自苍野投生时起他便不知什么叫权谋向来纵横杀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茫茫苍野乱舞群魔也皆是如此行事。如若不是制服贪狼星君一役道行几乎耗尽对人间的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怎会找上济天下?怕是早就直奔长安径取明皇杨妃级去了。

纪若尘双目如水瞳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济天下的身影。玉童见了登时全身一颤随后骇然现纪若尘左瞳中竟然还有自己的半边身子当下是面白如纸几乎连魂魄都要惊得散去。她有心想挪开身子可全身酸软无力又哪能动得分毫?

济天下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纪若尘瞳中的自己他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苍白面色仍显示出一些本能惧意。不过他怕归怕仍与纪若尘对视着毫不退缩。此行途中济天下对纪若尘的畏惧似乎少了许多事事直言无忌。玉童钦佩之余也颇有疑惑这贪生怕死的济天下怎么突然转了性了?直至某一次济天下酒后吐真言言道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死得壮烈些玉童至此才知道济天下勇气来自何处。

纪若尘与济天下对望片刻忽然笑了笑道:“也好我就读一读史谋略方面也要多多仰仗先生了权当…是为他吧。”

济天下和玉童听得一头雾水自然不知道纪若尘又想起了那道孤峰二人只觉帐中寒意肃杀尽去不禁都松了口气。

玉童眼见济天下身影在纪若尘瞳中消失刚高兴起来猛然现自己的半边身影还在心境立刻从九天云宵上直落寒冰地狱中。

济天下与玉童刚走便又有人报说尚秋水求见。对这位昔日同门性情柔似水烈如钢容颜如月华胜秋水的妙人儿纪若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见。这一点似乎生死劫关、人间苍野来回走过了一遭之后从未变过。

“权谋用忍……”纪若尘心内如是道端然而坐状似神游直至尚秋水在面前曲膝跪坐也双目不抬似乎帐中从来只有他一人而已。

见纪若尘如高僧入定尚秋水嗤的一声轻笑丽色绽开登时帐内也为之一亮。他也不等纪若尘招呼径自道:“还未请教纪兄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