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简给陆繁买的那趟车三点多发车,正点到站应该是晚上九点半的样子。

倪简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九点三刻了。

她没告诉他具体地址,如果他到了,必然要发信息问她。

倪简等到十一点,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灯火,闭了闭眼,头转回来时发动了车子,往西停车场去了。

她锁好车,拔了钥匙,离开停车场。

安检时,手机震了。

倪简划开一看,心腔震了震。

她飞快地摁了几个字:你在哪?

陆繁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脚边,低头回道:地铁已经停了,我到北出站口了,听说这边好打车,你把地址给我。

信息发送后,大约过了两三秒,倪简的信息过来了——

站着别动。

倪简从西停车场跑到北广场,花了六分钟。

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陆繁。

他站在打车的人群中,手里拎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背上还是那个旧背包,不知装了些什么,鼓囊囊的一团,看起来有些重量。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颈子上裹着她买的深棕色围巾。

灯光和雪花落在他身上。

晶莹的白花瓣藏进他的短发里,消失了。

倪简知道,雪化成水,留在他的发丝上了。

倪简停下脚步,在两丈之外喊他的名字:“陆繁。”

一声之后,嗓音微微抬高:“陆繁!”

风雪天,寒冷的夜晚,嘈杂的广场。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仿佛带着难以言说的力量,穿透一切。

陆繁回身,在纷扬白雪中看见他的姑娘。

目光撞上。

这一刻,倪简飘了几日的心似乎突然间归了位。

风刮得眼睛发酸。

她张了张嘴,想再喊他,一口风灌进嗓子眼,卡住了。

倪简眯了眯眼睛,闭上嘴。

片刻后。

她朝他走。

他也一样。

距离缩短为一步之遥。

周遭喧嚣不止。

他们之间却是静谧的。

陆繁把袋子放下来,跨过那一步,到她身边。

谁也没有说话。

倪简仰头,陆繁垂眼,双手捧起她冰凉的脸颊,对着她的唇吮上去。

一切思念尽在其中。

一吻结束,彼此呼吸都有些不稳。

陆繁的唇退开。

一片雪花沿着倪简的脸颊滑下来,到唇边,化了,倪简嘴唇一凉。

不只嘴唇,睫毛上也挂上了雪和水。

她眨了眨眼,凝着陆繁。

灯柱就在他们身后,冷白的光兜头照着。

在对方眼里,他们都是格外清晰真实的。

半晌之后,倪简忽然笑了笑,对陆繁说:“走吧。”

陆繁点头,一手提起袋子,一手牵她。

倪简把陆繁带到停车场,打开后门,叫他把背包和袋子放进去。

陆繁看了看车,眉头微皱。

“你一个人开车来的?”

倪简点点头,伸手拉开前门,要进驾驶位,陆繁拉住她,“我来开。”

倪简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会皱眉。

她是聋子。

聋子是不能开车的。

“我在美国有驾照的。”她抿了抿嘴,“小天帮我弄的,我技术还行,没出过事,现在也就偶尔偷着开开,上次小天的车我也开了,没什么要紧。”

陆繁仍然不松手。

倪简扯唇笑了一声,说:“这车是我妈给我用的,她都不操这个心,你担心什么?”

说完,见陆繁眼中担忧更甚,她叹口气,妥协了。

“行,你开。”

倪简说了地点,等陆繁设好导航,就靠在副驾驶位上闭了眼。

对一个嗜睡的人来说,大半夜还没上床实在折磨。

下雪天路况不好,车速本来就上不去,加上陆繁开车求稳,这样一来就更慢了。

倪简在车上睡了一觉,快一点时才醒。

车已经停了。

倪简睡眼朦胧,看了看窗外:“喔,到了。”

陆繁伸手帮她捋了捋头发,扳过她的脑袋:“这是哪里?”

倪简:“这么大的字,你看不见?”

“不是……去你家么?”

“什么?”倪简凑近,揉了揉眼,“你再说一遍,光线暗了,我没看清。”

陆繁又说了一遍。

倪简一愣,半是惊讶半是迷惘,“我没在这买房子,也没租屋,哪来的家啊。”

陆繁:“……”

他看了她两秒,低声问:“这几天你一直住这儿?”

倪简:“嗯。”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陆繁心里一阵酸。

他摸了摸她的脸:“你不是回家过年么,这样……为什么要回来?”

倪简怔了怔,这才明白他所说的“家”是指什么。

那个家,是程虹的家,是肖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