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昇见到的正是那些“米贼余孽”!

一场动乱下来,整个贫民窟被铁家士兵翻了个底掉,不过还是有些孩子和妇孺因为动乱和家人失散。他们也不敢回自己原本的家,只能在玄河边想办法过几天算几天。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有本事和幸运的了。

这些事情,消息灵通的九叔倒是知道,他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自己的少东家。

当魂不守舍脸色发白的少年看到自己“书童”的时候,彭穿石……现在已经叫做石敢当,已经坐在屋中,还是披着那件大棉袍吸溜吸溜地喝着热粥。

除了棉袍脏了些,脸上瘦了些,这孩子精神看上去也没差到哪里去。倒是旁边站着的杜江航杜掌柜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这个小书童。

他看到自己少东家走进来,不顾礼貌地拉着黎子昇来到了里屋,低声问道:“少爷,你知道他是谁吗?”

黎家少爷这时稍微回了回神,抬头用清澈的眼神和杜掌柜对视,毫不犹豫地说:“这是父亲在路上给我买的书童啊。我认得他,他叫石敢当。”

杜掌柜倒吸一口冷气,压低声音继续问道:“那老爷可曾和你提过他的身份?”

少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杜叔叔,不就是个书童吗?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

正在这时,有个伙计冲了进来,高声叫道:“掌柜……少东家,有人在砸门板!”

杜江航脸色一变,急道:“门前不是有铁家兵丁吗?怎么又有人来砸铺子了?”

那伙计回道:“不是抢粮的……是门口有人晕倒,向我们讨碗热水!”

黎子昇乘机说道:“我到前面去看看。”说着,也不顾杜掌柜阻拦,一溜烟地跑到了临街的店面,从门板的缝隙中向外看去。饶是他胆大包天,此时也吓了一跳。

原来这粮行街上,已经被人潮挤了个满满当当。在自家铺面前围了一圈人,透过人腿之间的空隙,眼尖的少年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旁边还有几个穿着铁家号衣的铁家士兵有气无力地维持着秩序。

有一个身材高大但是瘦骨嶙峋的青年男子却不顾士兵阻拦,上前使劲地敲着门板,把这些板子敲的砰砰直响。同时,他还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掌柜的,行行好。给碗热水吧!”

这时杜大掌柜总算拖着伤腿,在伙计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跟了过来,见状急忙压低了声音道:“少东家,快回来,快回来。”

少年身子没动,反而回头说道:“杜叔叔,我们把外面的人抬进来给碗热粥。”

“不行,不行。”杜江航连连摆手道。

黎子昇指着砰砰作响的门板,严肃地说道:“杜叔叔,这个时候我们死挺着不开门只会让外面的人更加焦躁,还不如开门把人放进来,安稳一下的情绪才对!”

“这……”

少年也不管杜江航,而是直接转头给伙计们下令,那几个伙计对视几眼,看到杜掌柜也没有上来阻止,就按照少年的指示上来卸掉了门板。

只听得外面一阵欢声,“开了!开了!”

黎子昇身子小又灵活,就从门板中窜了出去。外面那几个维持秩序的铁家士兵,其中的一个惊喜地给少年打招呼:“黎少爷,这是您家的生意?”

少年打量了那士兵几眼,觉得有点眼熟,因此迟疑地道:“你是……”

那士兵把手中拿的短木棍插到腰间,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向黎子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恩公在上,受祝大虎一拜!”

黎恩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就是他在和米贼一战中救下的几个士兵之一。而且是伤势最轻,情况却是最危急的那个。原来这祝大虎脑部受到了重击,晕倒在人堆里,还被埋在最下面。也是他命大,要不是当时少年把他翻出来,再过片刻就可能窒息而死。

也因此,他是这些伤兵中最快恢复的。不过自己所属的骑兵称得上全军覆没,不但他们的指挥官铁千幢十三郎在闭门思过,这“两”骑兵也给撤销了编制。于是祝大虎转职成了“治安军”,派到这里来维持粮行街的秩序。

黎子昇搀扶起祝大虎,开口道:“祝大哥,不必多礼。看到祝大哥安然无恙,小子心中也是高兴。不过……我们现在还是把这位老丈抬进店里,给他暖暖身子才对。”

两人对话间,伙计已经卸下了两块门板,正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的大小。于是在祝大虎的指挥下,伙计们和那个敲门的大汉就把晕倒的老人抬进了店里,原来晕倒的老者正是这个大汉的父亲。

那祝大虎也和同伴打了声招呼,钻进了黎家店铺。乘着大家给老人灌热粥施救的当口,黎子昇向杜掌柜问道:“杜叔叔,门外怎么有那么多人?”

杜江航苦笑一声:“还不是那荆南粮会下了限卖令,比如咱家的铺子每天只能买五百斤。不过今天真是邪了门了,前几日倒是也有人排队,不过都不如今日的人多。”

少年心中一动,没有多想很自然地问道:“那这些人也不闹?”

旁边祝大虎插口道:“黎少爷,你是不知道啊。十几天前那些闹的好……米贼可是被杀的人头滚滚。现在来的都是正经铁匠作坊里的工人,每天领着工钱,总还有口饭吃,哪里闹得起来?”

这次和上次骚乱完全不同,这次是民众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而上次则是贫民根本无钱购粮。

黎子昇转头看向祝大虎又问道:“那你们主家也不出来管管?”

祝大虎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谁来管?怎么管?强逼粮会卖粮吗?”

少年听了这话,心里登时泛起一片疑云,这事情味道不对啊。黎子昇不知怎地总觉得这铁家和这些事情绝对脱不开关系,他们完全不应该是这样被动应对的样子。

如果是铁家和荆南粮会联起手来利用这粮食来赚一票,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对,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晕倒的老人已经悠悠醒转,他知道了前因后果又从伙计口中得知了黎子昇的身份,就拉着自己儿子来到沉思中的少年面前,扑通一下两人跪倒在地就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这下倒是把黎子昇的思路给打断了,他赶忙俯下身去要把这老人拉起来。

这对父子姓张,都是铁家工坊的工人。这张老丈看似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样子,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他前几年得了病再也做不得工,就把乡间的二儿子叫进城来子承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