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慢慢站了起来:“这位想必是叶……先生吧。”

她明白了叶宗的用意,也明白了季承的用意。季承手中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但如果她一时激动忘形,自己与叶宗相认……想到这,她艰难微笑道:“你好,我叫麦芽。”

“麦小姐,幸会。”叶宗略一点头,转而面向季承,“季先生,折腾了这么些年,你终于认可舍妹去世的结论,愿意让她入土为安了。多谢。”

季承低头笑了一声:“据说你们感情最好,可三年未见,还能将戏演到这种程度,是我小看你们了。我出去了,你们聊。”

叶宗将眸光凝回麦芽身上,礼节愈发一丝不苟:“麦小姐,打扰了。”

“叶……先生,”麦芽慌忙配合道,“请坐。”

“谢谢。”叶宗上前坐下,“听口音,麦小姐是本地人?”

麦芽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有好多话想说,但想到叶宗的良苦用心,也只能努力镇定:“是,不过近些年都在大陆,刚刚回来。”

“回来还习惯吗?”

叶宗眼里的光芒柔和。他在问她好不好。这么多天来,麦芽终于觉得踏实温暖。叶宗来看她了,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没事。

“还好。”她笑着说,“只是突然回来,亲友都不在身边,很想念他们。”

“不要难过。”叶宗沉静地望着她,“麦小姐要相信,不论你在哪里,家人永远都在你的身边。不论什么事,你都不用一个人承担。”

***

楼上的房间里,季承静静看着面前的屏幕。她在对叶宗笑,虽然极力表现得陌生,但那笑容里的亲密和喜悦太过纯粹,根本无法掩饰。她也曾那样对他笑过,那时候,他阴霾密布的生命中终于射进了唯一一束光。可是三年以前,这束光抛弃了他。

“先生,”李恒忧心忡忡,“太太和叶先生已经看出了我们的打算,这样下去,不仅采集不到证据,可能还会带来麻烦。您看,要不要我下去打断他们?”

“不必。”

“……是。对了先生,医院那边有了反馈。兄妹间不能直接进行亲缘关系鉴定,所以从叶宗先生身上取样无济于事。要证明太太的身份,必须采集她父母双方的样本。叶圣恩虽与我们关系不睦,但取样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太太的母亲已经去世,没有留下可以取样的遗物。”

“就是说,现在至多证明她是叶圣恩的女儿,但不足以证明她是叶沂。”

“是。虽然叶圣恩公开承认的女儿只有太太一个,可他留情太多,常有人闹着上门认亲。太太失踪的事本就是他授意的,所以即使做了鉴定,他多半也会坚称太太不是叶沂,而是他流落在外的其他孩子。”

“别的方法呢?”

“先生,我咨询了鉴定权威吴警官。他说,眼下的状况,几乎没有可靠的鉴别方法。太太改变了面貌、声音和所有显著身体特征,而官方数据除了dna只有指纹。不知先生还记不记得,太太她指纹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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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记得。与叶沂有关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第一次知道叶沂指纹不清的时候,他们结婚已经很久,却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季承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以为自己想得很清楚,也说得很清楚。

父母间恶劣的相处,让季承极度憎恶虚伪的婚姻关系。然而,当决定利用婚姻去争夺利益的时候,季承知道,他已经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他努力做着最后一点挣扎。拿着婚前协议,他对那个面无血色的女孩说:“叶沂,我希望你明白,虽然这份婚姻有个期限,但在期限内,它是个真实的婚姻,包含所有夫妻义务。”

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可她什么也没说,只白着脸签字。然而事到临头,退缩的居然是季承自己。正式结婚的当晚,他从浴室出来,正看到床边那个手足无措的女孩。

她的头发*地垂着,将一张脸衬得愈发雪白透明,眼睛愈发漆黑惶恐。她的纤纤十指绞在一起,见到他时浑身一颤:“我,你,你洗好了啊……”

那一刻,季承突然就放弃了。她还是个孩子,还在念大学,为了救治母亲而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五年后还会变成“被季承利用并抛弃的离婚女人”。

她一生的幸福都会毁在他的手上。他是多卑劣,才对这样一个女孩要求什么“真实的婚姻”?所以,季承转过了身:“早点睡吧。我住隔壁,不要害怕。”

然后,他们相安无事地过了下去。再然后,季承慢慢发现,所谓真实的婚姻,不是一张证书、更不是肌肤相亲,而是每天都有人等你回家,催你休息,在你生病时寸步不离,甚至在子弹飞来的时候扑到你身上。

叶沂中弹倒下的时候,季承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她在他怀里越来越软,触目惊心的鲜血流了一地。那一刻季承想,自己是有多混蛋,才会和她签订婚前协议;又是有多愚蠢,才在那份协议上加了一个期限。

这是个天大的错误,他必须立刻开始改正。叶沂曾无意中说过,圣托里尼是她心中的蜜月圣地,所以就从那里开始。这一天,季承正在书房工作,叶沂探进头来:“李恒说要给我办护照?为什么?”

“补蜜月。”见她瞪大眼睛,季承飞快加上个借口,“医生说,你的伤虽好了,身体却很弱,要找个地方好好休养。你没出过国?”

叶沂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又一下暗下去:“我出国可麻烦了,这回你可背了个大包袱。”

“为什么?”

“我有指纹不清的毛病。入关都需要指纹的吧?我录指纹可费劲了,办身份证时录过一次,足足花了一个小时,还是蒙混过关的。要是人家要求严,我没准刚下飞机就要被遣返回来。”

“有我在,不会。”

“季承,谢谢你。”她的眼里有晶莹的光闪过,像在努力掩饰什么,“不过换个角度,指纹不清其实也不错。以后我要是做了坏事,是不是很容易跑掉?即便被抓住,也很难证明那人是我,对不对?嘿嘿嘿。”

当初的玩笑,如今竟是一语成谶。暗无天日的三年过去,她终于回来了,可季承却没法证明,这个女人与自己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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