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懋生低头望着白色骨瓷调查羹里盛着的酱色汤汁,只觉得喉咙发紧,无任如何,也张不开口。就好象这一口喝了下去,就如同一种默许,默许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承认,承认了以前的努力都是白费的……

那哪里是醒酒汤,那是一杯失败的苦茶!

和叶紫苏在一起的苦涩不堪,好象又一点一点的回到了他的心里,从前的暴烈狂燥,好象又一点一点的在他身体里苏醒……

他的目光如鹰,一点点,犀利地从调羹移过去,停在了那雾气氲氤的眼睛上……

熬过了和叶紫苏在一起的日子,不就得到了顾夕颜吗……那个胡说八道只为哄他开心的女孩子,那个在他最冷的时候给了他温暖的女孩……怎么有一天,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怏然的小妇人了呢?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他齐懋生迈不过去的坎……就是拖,也要把夕颜拖到他想要的方向,就是拽,也要把夕颜拽到他想要的地方去……

齐懋生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坐直了身子。

贞娘露出一个温柔可人的笑容,娇羞地喊了一声“爷”。

如果是夕颜,看见他不耐烦喝什么醒酒汤,就会瞪着大大的眼睛,把调羹塞到他的嘴里,或者是,挑着眉,望着他俏皮的眨着眼睛,然后噙了一口蜜色的汁液渡到他的口中……

齐懋生不由露出一个温和地微笑。

想到这里,他全身一震。

“你说,这醒酒汤。是夫人亲自煮的?”齐懋生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了调羹上,“是哪个夫人煮的?”

是怕顾氏不同意吗?

念头一闪而过,贞娘笑道:“自然是少夫人煮的!”

“少夫人煮地……”齐懋生低沉地语气里,有着贞娘不懂的阴森。原来清冷的目光。也突然间明亮得犹如六月正午的阳光般暴烈起来。

四平表情有些呆滞地蹲在屋子的窗棂下。

少夫人,就象梨园的梨花木,看着就能让人从心里透着暖意……如今,却……要亲手把女人送到自己丈夫的身边,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呢……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的站了起来。

被北风吹得呼呼乱响地树林,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四平“哎呀”一声,就掂起了脚。

不会是看错了吧!

怎么那样子。象是……

他急急地赶了过去。

真的是少夫人耶,大冷天,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眼睛还红红的……。

他不由地就狠狠地盯了段缨络一眼,然后才转了笑脸迎向了顾夕颜:“少夫人,你要不要到前边的暖阁坐坐……我帮您探着……”

顾夕颜脸上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凝眸的望了四平一眼,道:“不用……”

说着,就挺直了背脊朝正屋走去。

四平就被那散发着淡淡优伤味道的笑小小的惊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地时候。顾夕颜已踏上了正屋的台阶。

少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四平急急地赶了过去,绕到了顾夕颜的前面挡住了她:“少夫人,少夫人……”

他咳咳巴巴地轻声低语着,又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又怕挡不住顾夕颜,怕她看见了伤心……

顾夕颜回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四平。

清冷的目光,带着势不可挡的决然。

在那样的目光中,四平竟然畏缩了下来。

顾夕颜绕过呆呆的四平。轻轻地推开了门。

夕颜,煮的吗?

那个总是把自己地偷懒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般的夕颜……每次他喝了酒都用蜂蜜水随便冲冲还说是独家秘方哄他喝下的夕颜,半夜三更,给他煮用醋做醒酒汤……不派贴身的婢女,却派了一个出身高门的寡妇……沾上了就势必给个名份的人……夕颜,是在逼他作选择吗?

齐懋生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由又问了一声:“是少夫人亲自煮的?”

齐灏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贞娘不解地情绪。

可这个时候。她已没有时候去仔细地揣摩了。忙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

贞娘地话音未落,齐懋生一脚就踹在了她的身上:“你这个贱婢……”

屋里黑黑的,没有点灯,只有多罗呢门帘的缝隙里,溢出温暖的光线。

顾夕颜顿了顿足,吸了一口气,正想上前,就听见屋传来一声女子痛苦的“哎呀”声,还夹着碎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