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忠,谁是奸?

因是南逃司隶避难,一如远走长安之时,吕布今日又是仅仅带走一直跟随他的数十名亲信家眷。至于在井陉、常山一带拉拢起来的兵卒,吕布却是一个也没带。

却说,只要他一帮亲信还在,吕布再度拉起一只队伍,那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

跨马远逃司隶前,吕布再一次热泪盈眶,紧握郝萌双手,深情感谢道:“保重我在司隶等你”

袁绍内派刺客杀手,外遣麴义精兵,杀意不言自明。在众人眼中,这种情况下,郝萌还肯主动留下来断后,显然是心怀必死之心,舍命营救吕布南逃。俗话说的好,“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危难时刻站出来的郝萌,在吕布心中的形象迅速攀升至巅峰。

此时此刻,郝萌在吕布心目中,简直就是忠义的化身。

然而,登马远去的吕布,却是万万想不到:他远去的身影还未彻底淡去时,郝萌已经尽数褪去激动之情,脸颊上浮起怜悯的神色,垂头叹气道:“才见袁绍寒刃举起,你便已惊窜千里吕将军啊,就你这般胆色,怎能斗得过袁绍?吕将军啊,我跟随着你,从雒阳撤到长安,从长安逃到南阳,从南阳逃至冀州,今日即便再尾随你逃至司隶、陈国,又能安生住?算了吧,天下争霸这种事,吕将军啊,你玩不转”

郝萌感慨间,背后又缓缓走来二三十名甲铠头盔齐备的精兵锐卒。当首那一人,按剑笑问郝萌:“如何?郝都尉,我没说错吧吕布这人,可为人将,不可将人,他若为军阀,只会东奔西逃,加重百姓苦难,不比流窜天下的黄巾贼好到哪里去”

郝萌向这人虚拱施礼之后,有些迟疑的疑问道:“萧军侯,你说吕将……吕布可为人将,是不是也认可吕布的带军布阵能力?若是如此,我们何不将吕布留下来,劝说他归顺王师,为圣天子奔逐天下。吕布昔日杀丁原、戳董卓,对汉室忠心耿耿,只要山那边的讨贼司马郭嘉、并州牧华歆,能够保证吕布将来不被凉州十将陷害,我就有八成把握劝降他。”

原来,忠心耿耿留下来殿后,看似要舍命营救吕布难逃的郝萌,其实早已暗中投诚关西政权。至于眼前这位萧军侯,显然就是并州政权安插在郝萌军中的联系人。

萧军侯意味深长的瞅了郝萌一眼:“你放心,我关西从来都是言出必信,既然肯答应你,就绝不会再更改。‘吕奉先,可为人将,不可将人’,那可是圣天子对吕将军的评价。只要吕布将来肯降,他绝对是我军中一位大将。眼下之所以不能留下吕将军,一则是吕将军还另有他用;二则是吕将军若在,你能完全控制住山下数千兵马?今日之事,可是我特意为你而做,难道你不愿意头顶一个,率数千战卒拨乱反正的功勋?”

郝萌嘿嘿笑了两声:“兄弟我归顺王师,为的可不是贪图高官厚爵,而是见关西圣天子隐然光武复生,将来能复振汉室,还天下太平。萧军侯,咱接下来怎么办?是我严守井陉关以待王师,还是主动出击,与关西军合击屯兵上艾的刘弥?”

虽然口上说不在乎功勋是多还是少,但是郝萌却绝不会将到手的功勋推出去。因是,与吕布有关的话题,郝萌从此绝口不提。

萧军侯眯着眼睛向山下眺望许久,突然道:“郝都尉,有没有兴趣再立一个大功?”

郝萌微楞:“什么大功?”

“擒将之功”萧军侯右手指向东方,幽幽说道:“自你跟随吕布进驻常山以来,袁绍对你们如何?他粮草不送,补给不给,不但令你与我关西军自相残杀,待不需要你们时,他更遣派刺客袭杀吕布,欲将你们彻底剿灭于此地。你难道不怨恨袁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报复袁绍一把,让袁绍这位四世三公子弟好生瞧瞧,咱们可不是任他揉捏的泥人”

关西密谍只策反郝萌,并没有做过其他多余的事。似刺杀吕布的那些杀手,都是千真万确由袁绍派来的。不过,率先发现刺客行迹的,却是藏在冀州的职方司密谍。也正是有萧军侯从中通报,郝萌先前才能向吕布及时告发袁绍害人之谋。

不过,郝萌却对萧军侯报复袁绍的提议没有丝毫兴趣:“这个……这个……。军中诸校、尉,刚随吕布南逃司隶,如今山下虽有数千战卒,但是——萧军侯,有兵无将,我们打不起攻坚战啊”

前有麴义精锐,背有刘弥西山贼兵,且吕布以及诸位将校又已弃军而逃,山下数千兵卒如今能不一哄而散就是幸运中的幸运。萧军侯竟然指望这一群被吕布遗弃的兵卒,破军擒将,他是说梦话呢,还是以为领兵打仗是说书讲故事,想赢就赢?下意识的,郝萌有些轻视萧军侯:“论密探本事,我比不过来自于关西职方司之中的你,但是论领兵打仗,小子,你差我十万八千里呐”

不过,令郝萌意外的是,萧军侯却摆摆手:“郝都尉误会了,我并没有准备劝你率军冲阵”

郝萌皱起眉头:“不率军冲阵?不率军冲阵,怎能得来擒将之功?”

萧军侯呵呵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能的而且,我想擒的不是别人,正是趋兵赶向井陉的麴义我有一计,能令郝都尉不费一兵一卒,即能生擒麴义,郝都尉有没有兴趣?”

郝萌有点反应过神来:“喔~我明白了你准备以吕布之名,诱骗麴义入我军营?此计怕是不甚妥当。吕布以及其亲信南逃司隶一事,虽然隐秘,但是却不一定骗过麴义。萧军侯有所不知,吕布曾与我等谈论过麴义此人,麴义虽然性格张扬、不顾小节,好似乡间不知礼仪的蛮夫,但是他在行军布阵之时,却是极其谨慎、细密,许多看似孤注一掷的战斗,其实他在未开战之前,已经了然于胸。萧军侯若是想以吕布之名,诱骗麴义入军营,怕是有点一厢情愿。”

萧军侯道:“那咱俩不如就打个赌,赌他麴义进不进咱军营,一文钱的赌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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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麴义率领三千步卒缓缓踏入井陉县势力范围不久,前方斥候突然来报:“吕布兵于前方关口设十二杆高旗,每一杆高旗,旗上皆悬挂一具死尸。十二杆高旗之下,兵戈森严,一队队兵卒持枪操弓,远远瞧见我等斥候身影,便攢弓齐射,高声斥骂袁将军之名讳。”

麴义一惊,连声问道:“怎么回事?莫非是吕布要反?”

斥候答道:“吕布兵不问青红皂白,瞧见我们就一阵齐射,虽然不曾真正射伤我们,但是显然不愿我们靠近。我等立在远处,责问他们为何射我时,吕布兵一个个都是嗡嗡嗡大呼,说是要袁将军亲自来给他们一个说法。后来,我索性杵在远处仔细听一会,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说前两天,袁将军暗遣刺客偷袭吕布……”

麴义冷哼一声,打断斥候的禀报:“荒谬袁将军出身于四世三公之家,怎会下作的暗杀吕布?肯定是吕布暗藏祸心”

听到麴义率先为吕布定性,斥候下面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不过,斥候的职责告诉他,绝不能遮掩任何情报:“回禀将军,那些吕布兵纷纷叫嚷的原话,说是吕布忧心袁将军杀他,早在两天之前,就已经撇下数千兵卒,弃军南逃。井陉一带,如今已经空留数千没有将领统帅的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