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面上静默的画面持续十来分钟,也可能有半个小时,无人在意时间点点滴滴的流失。

化为活鬼的女人伏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啼泣着,在苍凉夜色里格外悲恸凄凉。

叶汲随意拍了两张符在门窗上,隔断了内外动静和走廊上探究的目光:“领导,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画面一闪,方慧茹办公室紧闭的防盗门终于重新打开,露出中年男人心满意足的脸。活鬼倏地抬起阴厉的眼,骤然爆发出短促的嘶吼,不顾一切扑向墙面,狠狠地撕抓男人的脸,污黑的液体顺着她开裂的指甲源源不断流下,而她不知痛觉地一下一下撞着墙。

那股刻骨铭心的恨意没有让陆和害怕,只感到浓浓的悲哀。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入深渊,更让一个母亲绝望而痛苦。她的孩子才刚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眼中本该有的是花是草,是明媚的阳光,而不是肮脏的欲望与可耻的交易。除了化为恶鬼,一口口撕下那些恶人的血肉,她还能如何将她的孩子从泥潭中拯救出来。

陆和罕见地摸出根点上,刚抽了一口就被呛得咳出了眼泪,他没有停而是又狠狠抽了两口,经历了漫长的沉默他哑着声音开口:“普通案件不归我们管,天一亮我会亲自将这件事汇报上去,转交给有管辖权限的部门。至于她,”他犹豫了下,问叶汲,“有办法超度吗?”

叶汲突兀地笑了下,笑得陆和莫名其妙。

步蕨抹去监控头上的符文,画面黯淡下去:“陆主任,你最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一个小小的幼儿园园长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犯下这种事,她很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听人受命的小角色,否则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对自己的外甥下手。”他看了眼被叶汲捏住脖子弄晕过去的活鬼,摇了摇头,“超度只针对一般亡灵,她杀的人不少,一身罪孽,超度已经无法渡她入轮回。除非……”

叶汲眼光闪了闪。

陆和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急着问:“除非什么?”

步蕨双手搭膝,酝酿了很久一样才说:“除非有校戒罪福之能的神祗赦免于她,准许她步入往生。”

陆和一听,立即拍板:“这好办啊,宗家不是常年供奉玉枢院君吗,让宗鸣联系下本家请示天道求个情……”

“领导,你省省力气吧。”叶汲当即泼下一盆冷水,打断他,“执掌赦罪的神祗和太清境里那群王八蛋完全是两路人马,你让宗鸣去请神管这事,他不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给劈死就算命大了。况且,”他咧出个没有温度的笑,“能赦免亡魂的神灵早就死光了。”

“死,死光了?”陆和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神也会死啊?”

“你以为呢?”叶汲瞟了一眼垂眸沉思的步蕨,不愠不火地说“得天地造化而生的神灵本就很少,大部分都是后天由人或者精怪之类的破格录取成神的,说是与天地同寿,真被逮住了命门还是死路一条。步知观,你说是不是?”

被突然点名的步蕨愣了下,台灯的光照有限,叶汲的大半边脸都隐没在阴影中,可他直觉叶汲此刻的神情是阴郁的。

陆和像听天书一样,云里来雾里去。说实话,在没进入第四办公室前他是个坚定的唯物论者,后来被调入第四办公室虽然世界观经历了几次重塑,到现在已经能自然地接受各种非现实物种和事件,但对于神灵这一说他总是半信半疑的。

从古至今,神祗太过高高在上又虚无缥缈。哪怕道门里普遍供奉神位,但至今也没有谁就亲眼见过天神显灵。

陆和原来一直认为,所谓神祗也就是一个信仰,给他们修行下去的动力。

“陆副主任,恕我直言你可能不太适合干这一行。”叶汲熟练地点起一根烟,舒畅地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烟圈挡住了眉眼里的淡漠,“这个活鬼虽然情有可原也值得同情,但她也确实手握人命。即便赦罪地官仍在,也不是轻易就赦免一道亡魂。要不然到时候人人犯了事往跟前一跪,哭着喊着说自己有苦衷,那还不全乱了套吗?”

陆和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眼睛都涨得通红,他想反驳叶汲,但又可悲地发现叶汲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就像人间的情与法经常会发生冲突,但人情到底要服从于律法。

“行了,”步蕨出声解除了陆和的尴尬,他对陆和说,“各界有各规,活人的事就按活人的规矩办。至于这个活鬼,到时候还是交给阴司来审量她的功德和罪行,再做定夺。”

陆和一想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深深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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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大半夜,叶汲将活鬼暂时用符咒羁押在那间小办公室,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手表:“可以吃早饭了都。”

陆和精神萎靡又不得不振作,天一亮还要打一场硬仗。就如步蕨所说,这起校车失踪案及牵扯出来的幼儿猥/亵案后可能涉及的人物很可能超出他们的想象,毕竟方慧茹办公室里那些精致昂贵的器物摆件绝非一般财力供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