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睁开水眸,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坚硬的床板上,那头顶的白炽灯跳跃闪耀着光芒,忽明忽暗让她辨不清了方向。她揉了揉酸胀了的白皙脖颈,又紧了紧皓腕,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门被缓缓打开,她蓦然一怔,只见一个身穿着黑色马褂的人端了一碗饭菜给她,也不多说什么,就这样缓缓地关上了门帘。她心下疑惑,敲了敲门,道:“请问你是哪位,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她见门外没了声音,那人似乎离开得不着痕迹,她心里转念,便认定了就是这个人打晕了她。算起来她被人暗算也不止一次了,那次被日本人抓了才真是要丢掉了性命,这次这个绑架她的人似乎对她还不错,没有将她五花大绑,也没有给她下什么药,反而还送了她饭菜。

她的眸子静静地落在那饭菜上面,也觉得折腾这么久,反而饿了。玫瑰色的唇畔漾起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拿起筷子,便细嚼慢咽了起来。

反正事已至此,能不能活命自有天意。

刚刚用完食物,那门又被一把推了开来,推门进来的还是刚才那个男人,那男人看着她将饭菜都吃完了,不禁带了几分疑惑,出声问道:“你……你就不怕饭菜有毒吗?”

她浅浅一笑,并不答话。如果这个男人要加害她,早就加害了,还等得到现在吗。所以她可以料定,这饭菜绝对没有动过什么手脚。那男人见程墨苏只是清浅地笑着,并不说话,面上不自觉地红了几分,递给了她一个青绿色的瓷碗,道:“喏,喝点水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碗好茶,你不要嫌弃。”

程墨苏道了一声谢,便接过了那个瓷碗,轻轻抿上一口,只觉得这水似乎不同于其他水质,带着一抹难以名状的甘甜。她抬起水色的眸子,那清澈的眸光就这样缓缓地漾着波纹,“这水倒是很好喝的。”

“是吗?”那男人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是不够成熟稳重,一听她的夸赞,便喜上眉梢,打开了话匣子,“这西北没什么好东西,照我看来就是彦字井里的井水好喝,所以我经常去那里打。”

她蹙了蹙眉头,从听到他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口音与自己极为相似,不禁问道:“你也是上海人吗?”

那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立马捂住了嘴,摇了摇头,退了出去,却不巧撞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程墨苏淡淡一笑,虽然融合了夜色,让她暂时看不见来人,但她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

敢在阮煜地盘上绑架她,又操着同她一样的口音,不是上海的南帮,还能有谁如此胆大妄为。

玫瑰色的唇角漾起一抹柔婉的笑意,声音如清雨般绵长柔软,“南先生,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当真要恼了。”

“哈哈,上官夫人真是好聪明啊,一下就猜出来是我了。” 南万伸手提溜住那个人,道,“你真是没出息,两句话就让别人知道了我们的底细,我看你还是回上海去继续训练,别跟在我旁边了,丢人现眼。”

“这……”那个人看了看南万,如老鼠见了猫,直道,“是,南先生,我这就回上海去!”

程墨苏微微低垂下眉目,长长的睫毛掩饰住了瞳孔的颤抖,刚才南万的那一声“上官夫人”似乎是从前世传来,提醒了她前尘那些忘不去,拿不起的旧梦。可事到如今,这称号早就不再属于她,也只能叹上一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往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