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拓跋雄掀起的这场大规模叛乱,对大魏朝造成的后果是毁灭性的,不夸张地说,几乎颠覆了整个大魏朝,整个国势由盛而衰。拓跋雄之所以能造成这么巨大的破坏,并非因为他本人如何雄才大谋、出类拔萃,更关键的,是因为他手中掌控了大魏最强的战斗部队——北疆武力集团。

有识之士都清楚,要彻底消除北疆武力集团对洛京中枢的威胁,光杀一个拓跋雄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将整个北疆集团给予彻底摧毁,必须要将参与叛乱的北疆边军将领和军官阶层统统清洗——杀的杀,贬的贬,调的调,再把剩下的官兵重新整编,组建成新兵马,委派可靠的将领统带,朝廷才能放心使用。

总之,不经过一番残酷的屠杀和清洗,北疆边军是不可能重新纳入大魏朝的武力体系的。

现在,朝廷花费了两年时间,千万军饷,好不容易把叛军逼到了山穷水尽,眼看着胜利在望了,孟聚突然跳出来横插一手:虽然死了一个拓跋雄,但掀动叛乱的北疆军官集团却完整地保留下来,并未被消灭。

更糟糕的是,朝廷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叛军不但没被消灭,他们还与本来就桀骜不驯的东平军合流了,成为了一个更强大的、足以与大魏中枢并驾齐驱的强大镇藩!

事情太复杂,大臣们未必能把其中的道理说得清楚,但大家都隐隐明白其中的关键利害:虽然死了一个拓跋雄。但叛军本身却是依然存在。比起穷途末路、人心丧尽的拓跋皇叔,那个拥有五州三郡三镇之地本身又是超级能打、锐气十足的孟大都督,那更难缠一百倍的对手!

花费了两年的时间。耗费了偌大的国力,最后白忙活一阵,先前的平叛战争等于白打了。那么多的血等于白流了,皇帝岂能不怒?偏偏这时候,孟聚还装模作样地给他发捷报来恭贺“平叛告捷”,慕容破没有一口气被憋死算是走运了。

众臣在帐外侯了足足半个时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好不容易停下来了。过了一阵,有内侍出来招呼大家:“陛下有召,诸位大人请进。”

众臣小心翼翼地进去,无不心惊担颤。但慕容破毕竟是戎马出身的皇帝。自制力远超常人,现在,他明显抑制住了自己,并没有冲臣属们发飙,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叛首拓跋雄已经伏诛,孟太保已接管了叛军阵营,现在。诸卿有何看法?”

回应皇帝的,是一片沉默——倒不是大臣们只会装聋作哑,其实大家平常也很会颂圣拍马屁的,但皇帝这问题的难度实在太高了,大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的好。

掩饰太平。那肯定是不行的:“东平军为陛下平定了叛乱,这真是大好事啊,微臣恭贺陛下,请陛下发旨天下各州郡,普天同庆!”——这是要给皇帝打脸吗?地上那堆打得稀巴烂的瓷器就是阁下的好榜样了。

实话实说。。。好像也不是很妙:“孟太保未经朝廷同意就擅纳叛将,吸纳叛军,私扩实力,此乃不臣行径,微臣请朝廷遣钦差以大义责之!”——现在把真相挑破了,皇帝脸上挂不住,会不会恼羞成怒揍自己一顿?

好吧,就算现在没事,朝廷若是真按自己说的办了,“以大义责之”,真把那个跋扈孟太保逼反了,这后果谁来承担?到时候,倘若王师平叛不顺,会不会要借自己人头来平息孟太保的怒火?

实话实说不行,拍马吹捧也不行,众位大臣低头不语,主帐中一片安静。

偏偏皇帝慕容破也不说话,就这样瞪着大家,这难堪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炷香功夫,兵部尚书慕容淮干咳一声,终于开口了:“陛下,微臣有点浅见,请陛下指点。”

“老尚书,你请说。”

“陛下,逆贼拓跋雄起兵谋逆,肆虐我大魏半壁江山,祸害我万千良善子民——不管怎么说,此獠和一众党羽于今日恶贯满盈,这总是彰显朝廷声威的好事,朝廷应以广为传播,威慑海内不臣!”

慕容破“嘿”了一声,好像有点不以为然,但脸色却已和缓不少:“老尚书,你继续说。”

“谢陛下。逆首伏诛,这自然是好事,但美中不足之事,却是孟太保心慈手软,除恶未尽,有失朝廷厚望了。

逆贼诡计多端,假意归顺,欺骗孟太保,骗得了他的收容。孟太保毕竟还年青,行事稍微莽撞了些。老臣觉得,朝廷最好是派人给他提个醒,莫要被恶徒蛊惑了。如果孟太保不好下手,就请他把那批不赦恶徒交给朝廷有司依刑律来处置好了。”

“尚书卿,你所谓的‘不赦恶徒’是指何人?”

慕容淮干咳一声:“这个,执掌刑律该为刑部之事,老臣也是门外汉。但若依老臣浅见,凡旅帅以上的叛首皆应定为与谋逆首,他们的甄别处置之权该归朝廷刑部,不该由东平军擅赦擅免。”

“让东平军交出旅帅以上级别的叛军将领给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