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

天牢之中本就没有窗口,身在其中的人自然不知日月更替,只有牢笼外遥远桌上的一只油灯还能带来一星半点的光芒。

孟霍然用破衣将自己与孟端方包裹了起来,牢中常年寒冷的湿气正在侵蚀牢中的每一个人。他抬起头,看见父亲笔直的站在栏杆旁目视着外头那微弱的灯光,似乎没有离开的念头。

他扯了扯身上的单衣,担心道:“爹,您还是休息休息吧。”

“你先睡吧。”定安伯的声音略带暗哑。

“爹,既然已经事已至此,您太过忧心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养养身子,相信不久我们就能出去了。”孟霍然心里也没底,但他不能见着父亲就如此倒下去。

“你四叔公恐怕自身难保,老侯爷那边眼瞅着也要被牵制,永昌候府原先还因为世子的缘故亲近咱们,可是他们家大公子弄出那么一出,倒是骑虎难下了。”定安伯在黑暗中缓缓的说道:“宗室里多是被丞相一党压制的皇族,谁都害怕惹上一身骚,那些曾经保着先帝的大臣们也多是在这些年丞相的挤压下,过的战战兢兢。”

孟霍然没有插话,这些道理他们都明白,他有许多同窗的书院好友,家里的父兄常常背地里痛骂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可面子上又不得不与丞相虚与委蛇,长此以往,恐怕百姓就只知丞相不知天子了。

“你知道为什么爹要走如此艰难的路么?”定安伯问道。

孟霍然想了想,先道:“是因为四叔公之前已经得罪了太后?”

“你是只知其一。”定安伯摇头。

孟霍然当然清楚,就算四叔公得罪了丞相再难起复,与他们定安伯府其实关系也不大,一家子都有不同的站位,更何况一个家族。

“是我们根基太浅了。”孟霍然试着大胆的猜测道:“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就算我们去讨好丞相,也不过就是块垫脚石,到不如我们忠心皇族,只要赌赢了,后代子孙都可福泽。”

“男人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必将有一定的风险,这是我一直教你们的。”定安伯身子晃了晃道:“从我站在丞相的对立面时,就料想会有今日,只是……”

“爹!”

“我后悔了!”定安伯转过身走到孟霍然身边道:“我不该为了家族的兴旺,将这份责任和风险安在你们还有你们母亲的身上。我并不是一个可以真正狠下心抛弃一切的人。”

“爹,这并非是你的错。若是丞相没有下决心想要清洗保皇派,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孟霍然坐在父亲身旁,第一次感觉到他内心的脆弱,原来他的父亲也并非是一个永不会倒的巨人,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也有疲倦的时候,孟霍然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希望成长,成长到足以肩负起家的重担。

“也不知道你母亲她们怎么样了?好在你大姐已经嫁出去了。”定安伯叹了口气道:“到是你堂妹,简直是无妄之灾。”

“三娘最是懂事,想必也能体谅我们的苦楚,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若真是这么和她说了,她该怪你了。”孟霍然故作轻松的说道。

“此次,也是爹估计错了丞相蛮横的程度,若是当真以彻查证据为前提,咱们也不至于下得大牢。”定安伯理了理身上的脏衣,苦笑道。

“爹……”

还没等孟霍然说话,就见远处唯一的油灯噗的一声熄灭了,整个牢房内都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什么情况?”孟霍然将睡着的孟端方放在草床上,站起身就要往牢门处走。

“小心!”定安伯只听黑暗中一道劲风袭来,一把拉过儿子向后退去。

孟霍然只觉面前有什么东西闪过,卷着寒风就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之后被父亲向后一拽,才在黑暗里隐约看清面前的东西。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们!”定安伯指着对面的黑衣人说道。

那黑衣人哪里会应,举刀就砍。

好在定安伯父子自小都勤练武艺,身手到是不错,只可惜在这牢笼之中手无寸铁就算是能躲会闪也不是长久之计,空间狭窄黑暗难辨可能一不留神就送了命。

“端方!快醒醒!”孟霍然一个打滚跑到草床边,拉着刚刚被吵醒的孟端方跑到对面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