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葫芦拉肚子拉的,脸都拉绿了,跟秋后的黄瓜似的,蔫吧无力,也没见杨老爷子帮着请大夫,甚至,杨老爷子还凑上前讽刺一声:“哟,芙蓉,给你弟弟刷绿漆了?”

这一回,他却一路小跑,这是什么节奏?芙蓉直接迷糊了,杨老爷子确定没有吃错药吗?

赵老四提着他的药箱子来给春娘看伤,春娘却推脱着:“不妨事,我的手只是小伤。”

“春娘,赵大夫是咱们石米镇人,我们有病有灾了都找他看,你就让他看看吧。反正赵大夫都来了。”芙蓉劝着。

春娘一开始不愿意让赵老四看,原因有两点:

一,她给不起药钱,身上一个子也没有。

二,她不想给别人看到她手上的伤。

经不住芙蓉的殷殷劝导,且赵老四还安慰着:“春娘,没事,花不了几个钱,这草药都是我在后山那边采的,喝着伤好了,我收几个子,若是喝了不见好,一文钱也不收你们的。”

赵老四倒是个实在的。

春娘这才把手摊开,芙蓉帮着她解开手上缠的布,虽说做了思想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手上全是水泡,且有的水泡已经烂了,露着嫩嫩的肉,掌心都是红的,且肿的厉害。

这根本不是在油锅里烫伤的,老鸨在说谎。

杨老爷子也给吓住了:“我的亲娘咧,这手——”见春娘红着脸,低着头,杨老爷子又换了一副腔调:“不妨事,赵老四这大夫虽在大事上不顶用,但看看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春娘手上的伤。当然不是油锅里烫的,而是因为春娘放走了小姑娘,老鸨怀恨在心,把春娘屋子里稍微值些钱的,不管什么,全部据为己有,且罚她劈柴,还要劈够醉红楼一个冬天用的柴。

醉红楼里炸油条要用柴,烧米饭要用柴,平时蒸馒头也要用柴。冬天还有房里用柴取暖,后院里那么些柴,春娘被逼着。没日没夜的挥着斧头忙活,手上起了水泡,还得接着忙活,直到触目惊心,手肿的握不住斧头。

当然。这邪,春娘没有告诉芙蓉,她不想芙蓉担心。

赵老四把春娘用来缠手的布条扔了,说是缠着这样的布条,更加不容易好,他从药箱子里取出来一包暗黄色的药。轻轻洒在春娘的掌心,这药倒在掌心里,凉凉的。春娘一直没舍得看手,伤口一直疼,她就一直忍着,如今稍稍用了些药,止了些疼。她身上松快多了,笑望着赵老四道:“大夫好手艺。掌心里好多了。”

葫芦一听,也伸出手来,他手上沾着墨汁,黑黢黢的:“给我也倒一点药吧。”

“葫芦,你手上又没伤,上一边玩去。”芙蓉拉开了他。

葫芦只要看到他好奇的东西,他就想尝试一下。

那一年,芙蓉带着他去看戏,回来见一头母猪怀着小猪,肚子圆滚滚的,在地里拱花生苗子。

葫芦看的愣神,回到家就盯着小狗老四瞅,一直瞅了一整天,问芙蓉:“大姐,老四的肚子为什么没有母猪大?”

赵老四给春娘上了药,又拿出两包药来,交给春娘,让她一天倒一点在伤口上。

另外,赵老四又开了六服药交给芙蓉,让芙蓉煎好,每天两次,给春娘喝下。

春娘一听开了六服药,便有些心疼,便说:“赵大夫,我觉得,这手上倒了些药,好些了,不如少开几服草药吧。”

她不过是想给芙蓉家省银子。能省一文是一文。

赵老四给她吃下了定心丸:“春娘,你手上倒的药,是治外伤,而我开的草药,能帮着你的手更快的好。六服药,不多,且统共也才一二十文钱。”

春娘这才放下心来。

听说城里的大夫看病,光是车马费,都得先给一两半两的,还不包括药钱。

开好了药,芙蓉点了些铜钱给赵老四,春娘起身道谢,嘴上说着:“谢谢赵大夫了,给您添麻烦了。”

石米镇上,赵老四走村串户的给人瞧病,还没有人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一般都是送到门口,结了银子就一笔勾销,春娘还千恩万谢的,倒让赵老四不好意思了:“春娘,你这么客气,我还收了芙蓉十几文钱,倒让我惭愧了。”

杨老爷子啧啧称赞:“瞧瞧,人家不愧是城里来的,这礼数,多周全,不像你们。”杨老爷子指指芙蓉,又指指茶茶,然后重重点了点葫芦的头:“一群乡下孩子。”

杨老爷子祖宗十八代都是石米镇刨地的,混的好的,还是刨地的,如今倒来说芙蓉一家是乡下孩子,芙蓉才算是见识了。

有句话说,自己趴在粪缸里,还骂别人是蛆。

春娘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以前也是在乡下长大,并不算什么城里来的。”

春娘倒是很谦虚。

王婶子怕春娘冻着,又从自己家箱子里抱过来一床棉被,放到春娘的床上,还帮她铺好。

若放在以前,杨老爷子早跳脚了:“败家娘们,又把自己家的东西送人。”

这一次倒是个例外,杨老爷子揣着手,靠着门,看王婶子忙碌着,嘴上还说着:“把被子铺软乎些,春娘的手伤了,自己又不好铺床。”

芙蓉真心觉得杨老爷子今儿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