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兴儿担心她见到纳玉,嘴里不知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正要叮嘱她两句,锦屏已咯咯笑着跑走了。頂點小說,来兴儿无奈,只得随着那小宦者到中书省去见李进忠。

诱骗来兴儿加入使团前往逻些,借机在未来的太子身边深埋下一根钉子,李进忠这回的如意算盘可算是彻底落空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临时起意,命来兴儿扮做睦王,和真正的睦王分别走不同的路线赶赴逻些,而真正的睦王又半路被扣留在江陵,至今下落不明。如此一来,来兴儿岂不是连睦王的面儿都没见着,白白到千里之外的逻些城走了一回吗?

李进忠倒不担心来兴儿在逻些城寻不见母亲,回到长安后会来找他追问究竟。在当今烽火四起的动荡局势下,他随便就能找出若干个理由来搪塞来兴儿,使他以为自己也是受了底下人上报来的不实信息的蒙骗,而非有意相欺。令他感到意外,从而打心底里对来兴儿刮目相看的是,这个两三年前被自己亲手带出闲厩院的懵懂小子竟然不但能够把这场真假王爷的戏演到了底,而且还演出了彩儿。

自从李宾被杀的当晚,皇帝当着他和众人的面儿拔剑当场刺死了谢良臣,李进忠就常常有一种兔死狗烹的不祥之感,总觉得谢良臣似乎充当了自己的替死鬼,皇帝真正不满,甚至切齿怨恨的对象是他而非一向勤谨本分的谢良臣。三十多名宫人、宦者一夜间消失不见,张氏残党出乎他意料的尽数撤出了大明宫,对此。李进忠不喜反忧:因夏海棠含冰殿遇刺身亡而使他尽掌内外两朝大权的局面很快也将要伴随着靖宫的落幕结束了。

李进忠并非不懂得盈满则亏、激流勇退的道理。只是在他近三十年的宫廷生涯中。他还未曾见过有任何一位宦者如柳毅般身居高位而全身而退,归隐山林,安享天命。毕竟,被皇帝视为家中奴仆的宦者离皇帝这个主宰一切的权力中心太近了,近到足以使他们透过笼罩在皇帝身上的耀眼光环,将皇帝身上的一点一斑、一污一垢都瞧得真真切切、纤毫毕现的程度。而你知道的隐秘越多,就越意味着你无路可退,只能向上不断地攀爬。直到精疲力竭,从半空中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把皇帝牢牢地攥在手中,让他服从于你的意志,李进忠异常清晰地认识到,对于他而言,再要向上已无处可攀,他已站在了前人从未登上过的高峰之上,只能选择走第二条路。实际上。从他连哄带蒙地把来兴儿骗得加入到睦王使团的那天起,他就已经踏上了挟持皇权以自保的这第二条险路。

而要沿着这条崎岖险绝的羊肠走下去。直至平安到达人生的终点,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霸道?是意志?是实力?李进忠扪心自问。都不是,是能襄助于自己的得力干才!正是出于对人才的渴慕,李进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荐韦敞担当重任,也正是出于对人才的渴慕,李进忠才决定主动传来兴儿来见。

“人一回到长安,就忙着往后宫跑,也没想到要来见见长辈吗?”李进忠见来兴儿一走进来,劈面问道。

“大人唤小的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小的讲?”来兴儿没有被李进忠唬住,带着气反问道。

“哟,旬月不见,小子你长脾气了,敢这么跟老夫说话?我来问你,此次逻些之行没有寻到你母亲吧?”来兴儿如此反应其实本在李进忠意料之中,不过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他仍然要撑着架子责问道。

“大人圣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就不想来问问老夫这是为何吗?”

来兴儿头猛地一抬:“大人知道?”

“我不知道!”李进忠把手一抬,指着门外冲来兴儿叫道,“你可以走了,我的睦王殿下,快去找和你一起回长安的那位美人去吧。”

他一发怒,来兴儿倒是有两分信了,嘟囔着央求道:“大人您既然什么都知道,就索性跟小的说说呗。别叫小的整日牵肠挂肚,不得安生。”

“叫师叔!”李进忠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不是念在你我曾在同一个马槽里舀过几天食的情分上,老夫有多少大事要忙,怎会白替你操这份心?”

来兴儿一眼瞥见一旁桌案上放着碗茶,忙上前端起茶碗捧至李进忠面前,笑道:“师叔请喝茶,都是小的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李进忠接过茶碗,却并不着急告诉来兴儿为什么在逻些城中找不见母亲,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怪老夫原先没把话向你挑明,其实老夫是有意要你随同睦王使团出使吐蕃的,不只为了有你母亲身在逻些的消息,还想给你提供一个结识睦王,熟悉睦王的机会。没想到的是,你非但连睦王的面儿都没见着,还假冒睦王去面见吐蕃赞普谈起了两国和亲,老夫这回真是白费了心机呀。”

来兴儿刚在宝象宫听景暄说过一句相似的话,此时又听李进忠毫不隐讳地如此一说,不禁脱口问道:“您为何要我去结识睦王?”

“算了,睦王至今下落不明,空谈这些已无任何必要,还是先说说你母亲的消息吧,”李进忠及时把话收了回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十几天前,辽东有消息传来,说是你母亲后来出嫁的那个后夫王环死了,他临死前曾向身边的人说起过你母亲的下落……”

“您不是说王环把我母亲卖给商贾赎债了吗,他怎么会知道我母亲十几天前的下落?”来兴儿掩饰不住怀疑的情绪,急促地问道。

“蹊跷之处就在这儿,”李进忠继续编着他的故事,“那王环原有一妻一妾,其妻虽然貌美,却一惯妒悍刁蛮,王环惧内,在她面前从来是敢怒不敢言。你母亲过门以后,更是常常受她****打骂,苦不堪言。王环对其妻心怀怨恨,久欲除之而不敢,于是便趁那商人上门讨债之机,假意与其妻商量,要把你母亲卖去抵债,其妻自然乐意。而到了商人前来带人那天,王环却用药将其妻麻翻,将其妻卖给了那商人。那商人虽当时就发觉不对,但见王妻貌美,转手便能卖个大价钱,于是连夜即南下离开了辽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