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未明,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长安城中的各个里坊间传散了开来:“尚父”、中书令,晋国公李进忠昨夜被回鹘巨盗波护削去了首级,杀死在晋国公府的书房内。

一早接到晋国公府的丧报,在内侍省衙署内当值的内常侍尚敬心底虽已暗暗猜到了几分端底,却仍一刻也不敢耽搁,顾不得天色尚早,便匆匆赶至瑶华宫去向皇帝禀奏。

守在瑶华宫门口的王保儿远远地看见干爹来了,忙满脸带笑地迎上前,躬身施礼道:“恭喜干爹,贺喜干爹,过不了两天,干爹就要升任省监了吧。”

尚敬哭丧着脸,压根儿没理睬王保儿的刻意恭维,焦急地向他探问道:“皇上醒了吗?”

王保儿昨晚趁皇帝在正殿与婉容谈话之机,与一同守候在门外的杉儿打浑斗趣,正聊得热闹,不防被急急赶回的樱儿瞅个正着,劈头盖脸便骂了一顿,憋了大半夜的气儿出不来,此时见干爹问起皇上,遂没好气地抱怨道:“平日里瞧着挺温柔娴惠的一个人,才不过侍了一回寝,就变得狐媚起来,皇上昨夜与娘娘说话说到了二更天,又被这狐媚子缠上,只怕现在还睡着呢。”

尚敬无心理会王保儿口口声声说的这个狐媚之人究竟是谁,一心只顾着验证自己的猜想,问道:“昨儿夜里皇上一直都在这宫里?见过什么人没有?”

王保儿听尚敬这一问问得蹊跷,这才注意到干爹的脸色不善,认真地回想着答道:“圣上昨儿未定更时就来了瑶华宫,一直到现在,没出过宫门一步,儿子其间没离开过半步,没见有什么人入宫见过皇上呀。”

才一说完这话,又夸张地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故作神秘地冲尚敬说道:“就在樱儿回宫后不久,吴大将军巡夜路过过宫门前,曾要儿子代他向圣上回过一句话来着......”

尚敬听说吴弼夜间曾经来过,眼中登时放出光来,却没有开口再问,只用眼神示意王保儿接着往下说。

“您也知道,吴大将军整日都跟在圣上身边,这些日子下来,儿子和他倒是颇为熟络。”王保儿见尚敬来了兴致,遂有意把昨晚见到吴弼的情形尽可能地说得详细些,以满足干爹的好奇心,“因此,昨夜里一见到他,儿子便不知高低地问他:‘大将军今儿怎么一身布衣就巡起夜来了呀?’”

“你是说吴大将军昨儿晚上身着布衣在宫中巡夜?”尚敬越发好奇起来。

“是啊。”王保儿见自己的话果然引起了干爹的关注,得意地点了点头,“吴大将军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询,只用手向前指了指宝象宫的方向,对儿子说:‘日间老夫把随身的一块玉佩落在了宝象宫外,这就去找找。’他边说边向前走,及至走过宫门前十几步远,却又停了下来,回身冲儿子问道:‘皇上目下可在丽妃娘娘宫中?’听儿子答了声是,他像是随意地说道:‘烦请小公公入宫向皇上回奏一声,就说吴弼的差使已经办完了,天色已晚,老夫就不再打扰皇上和娘娘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在宫门前统共呆了不到一碗茶的功夫......”

从王保儿绘声绘色地描述中,尚敬已对李进忠的死因有了自己大致的判断:皇帝居东宫作太子时,他身为内坊掌事宦者,但凡隐秘的差使,皇帝大多委他去办,他手里掌握的眼线虽远远比不上张皇后跟前的芙蓉,可也多达上百人。后来,他被当做皇帝的替罪羊罚作苦役,离开了皇帝身边,而今,吴弼作为皇帝的亲娘舅,自然是代替他的最佳人选。吴弼口中的差使多半与李进忠之死有着莫大的关联。

李进忠两年前奉旨主持检视东宫之时,曾亲自对尚敬施以严刑讯问,对他的死,尚敬内心深处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但同时,他也不无忧虑地联想起自己即将受到皇帝重用,接掌内侍省,而在他之前,前后两任内侍省监:李进忠和谢良臣最终都未得善终,又不禁使他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惶恐。

思忖再三,尚敬仍然决定请王保儿入宫唤醒皇帝,毕竟李进忠表面上依然是皇帝口中的“尚父”,倘若贻误了他的死讯,自己这个当值的内常侍担罪不起。

皇帝躺在瑶华宫偏殿樱儿的床上,睁开懵懂的睡眼,冲乍着胆子赶来报告李进忠死讯的王保儿笑骂道:“你这奴才,一大早就跑来扰朕的好梦,危不全已死,朕昨日就知道了,用得着你再来禀奏?”

王保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纠正道:“爷您醒醒神儿,是晋国公府一早差人来报,‘尚父’李进忠大人昨晚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