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起仓猝,来兴儿、江中石,包括芙蓉在内都未料到纳玉会突然出手,打灭火把。来兴儿反应还算迅捷,一见江中石手中的火把被洞中出来的人踹飞,没有半点儿犹豫,抽身向前,将距自己较近的芙蓉紧紧用剑逼住,大声喝问道:“叫你手下的人别再轻举妄动,否则,甭怪小弟剑下不给姐姐你留情面啦。”他想到方才自己和江中石正要走近轩辕洞探查时,芙蓉才主动从大石背后现身走出,自然认为芙蓉和躲藏在洞中的人是一伙的。

芙蓉虽智谋过人,且向以心狠手辣著称,然而却很少亲自出马,历经搏杀、打斗的场面,被来兴儿用冷冰冰的剑尖抵在她的喉嗓之间,只觉寒气逼人,禁不住有些心怯,忙冲纳玉叫道:“好妹妹,听我这兄弟的话,站在那儿别动,你身上有伤,须得自个当心才是。”

她这话说得十分圆滑,既向来兴儿暗示了洞中只有纳玉一人,又有意向来兴儿点出了纳玉身上有伤这个弱点。

江中石稍一疏忽大意,便被纳玉偷袭得手,手中的火把被踢飞扑灭,他哪儿肯白吃这么大一个亏,就在来兴儿挺剑逼住芙蓉的同时,他瞅准纳玉所站的位置,不管不顾地一头便扑了过去,伸出轴轳般粗壮的两只胳膊,死死地抱住了纳玉。纳玉到底是背伤尚未痊愈,方才踢飞江中石手中火把那一脚又用力过猛,牵动了背部筋络,疼得她浑身一颤,还未得及在原地站稳,江中石就犹如一只下山的猛虎一般扑了过来,使出他多年与猛兽搏斗的招式,牢牢地将纳玉钳夹在自己的怀中,令她一丝也动弹不得。

即便是以自己的女儿身,被江中石一个陌生的男子抱在怀中,为了不使来兴儿认出自己,纳玉强忍住胸中的恼怒,仍是一言未发。

天台上的局面已完全落入了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的掌控之中,可这并不是来兴儿想要的结果。

“姐姐,你白日到天黑都在这天台上吗?可曾见到过有男子到这里来过?”

芙蓉听来兴儿仍然称呼自己做姐姐,稍稍放下心来,强撑着口气,用手指着江中石和纳玉,用半是命令半是请求的口吻冲来兴儿说道:“你当真认我这个姐姐的话,就先叫那愣小子松开我师妹。我们姐妹俱是出家之人,不应无端地受到此种羞辱。方才你俩上来时,我正打坐在那块大石背后做晚课,倒是没留神这山顶上来过什么男子没有。”

来兴儿眼见江中石牢牢地将一位女道士抱在怀中确实于理不合,遂朝他吩咐道:“你腾出手,将她的手脚先捆住就是,不必一直像现在这样。”

不承想,从两人一见面后便一直对来兴儿无令不遵的江中石却一口拒绝了来兴儿的命令:“将军,这道士实在贼得很。我怕一松手,又要着了她的道。”

江中石面对猛虎、犀牛时,都没像现在这样小心过,想必是方才那一脚令他心有余悸,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来兴儿这样想着,撤回了抵住芙蓉咽喉的长剑,想要走过去,帮着江中石一起将纳玉捆起来。

芙蓉却误以为来兴儿要亲自进入轩辕洞搜寻。两个多月前,她使用移花接木之计,害死了太妃母女,虽不谓事出无因,但毕竟心中对太妃母女怀有一份内疚,下意识里颇不愿太妃唯一的儿子颖王李舒再被来兴儿捉到,押解回军营,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于是,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声叫道:“哦,我想起来了。黄昏时,我的确在这附近看到过有一男一女......”

来兴儿果然被她这话所吸引,停下脚步,回过身望着芙蓉,静候她继续说下去。

芙蓉却不着急往下说了,而是讪笑着问来兴儿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兄弟你一声,你和那愣小子天黑闯上我这炼丹的天台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来兴儿在从逻些返回长安的路上,从与纳玉的交谈中已约略猜到了太妃与芙蓉有所勾结的真相。他虽一向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欲卷入宫中、朝中内斗的漩涡之中,但迫于眼前的形势,也不得不对芙蓉存有一份戒备之心。

“的确是小弟有失操切,忘了告诉姐姐一声。现有一名朝廷要犯从半山腰处的灵都观走脱,小弟身为军中校尉,正要捉他回军营发落。”来兴儿有意回避着没有说出要捉拿要犯的身份、姓名。

“原来是这样。”芙蓉边与来兴儿拉着话,边有意挪动脚步,把来兴儿引向更远的地方,意图给纳玉创造出独自对付江中石的机会。“不知兄弟你如此不分昼夜地急于捉拿那要犯归案,是为了拿他的首级去请功受赏呢,还是另有什么旁的缘故?”

她自己就是一名朝廷要犯,因为这个原因,这看似完全多余的一句问话在来兴儿听来,就如同是芙蓉在借此试探他对自己是否怀有敌意,非但没觉得唐突,反而认真过了过脑子,才正色答道:“身为朝廷钦命的军中校尉,辑拿朝廷要犯本就是兄弟的职责所在,倒不单单是为了请功受赏。何况,此人早些被朝廷抓到,这一带的百姓也能早一天过上安稳的日子,少受些战祸的连累。”说到此处,不知为什么,来兴儿竟又想起了被自己手下军士残杀的丁老实一家,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不为了请功受赏就好,不为了请功受赏就好......”芙蓉像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来兴儿见芙蓉始终不肯细说那一男一女的去向,且有意无意间将自己引向天台另一侧,心中不由得陡生警觉,正要撂下芙蓉不顾,返身折回,就听芙蓉陡地冲江中石怀中的那名女道士叫道:“纳妹,贫道要得罪了。颖王殿下,洞里潮湿得很,你还是出洞来与我这兄弟相见吧。”

此话一从芙蓉嘴里说出,来兴儿第一个反应便是擎剑折身向着轩辕洞的洞口冲了过去。

“来兴儿,不得伤害我家王爷。”纳玉气恼芙蓉事先毫无征兆地突然反咬一口,直接向来兴儿挑明了洞内还藏着颖王李舒,急切间再难保持沉默,嘶声向来兴儿喊道。

可是,随后令纳玉更加感到恼怒的是,来兴儿对她的呼喝置若罔闻,三步并做两步,眨眼间就窜至了轩辕洞口,用长剑指向洞内,语带揶揄地命令道:“颖王殿下,今早在松台村丁老实家中,你不打自招,到了晚上,怎么变成了缩头乌龟,就这么忍心眼睁睁地瞅着纳玉替你遮枪挡箭,自己独自躲在洞中像只老鼠似地不肯出来呢?还不快滚出来,再要迟疑,休怪我不客气啦。”

“将军手下留情,将军手下留情哪。”

来兴儿的话音未落,洞内便传出了李舒忙不迭的一连串求饶声。紧接着,就看见他儿狼狈不堪地从洞中爬了出来,连站都没敢站起,直接一头匍匐在来兴儿的脚下,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天来接连遭受到种种惊吓和折磨之后,到了此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下兵马元帅,皇子、亲王,终于低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头颅,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