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珍委屈地又福了下去。

“跪下。”

林玉珍的tuǐ一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同时屈辱的眼泪也狂泻而出,流了满面。

陆老太爷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孩子,十五岁上头就进了他的家门,他还记得她那时候一袭淡粉sè的罗衣,捧着一枝初开的夏荷,笑吟吟地送进他和陆老太太的房里,亲热地喊着公爹、婆婆,带了jiāo嗲的神情在他们面前毫不生分地撒jiāo。后来进门的宋氏也好,涂氏也好,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木愣愣的样子,当然不能和她比。

他们没有女儿,对这个世交的女儿,打生下来起就知道会是自家人的女孩子总是带了几分偏爱,虽然知道她有很多缺点。因为挑剔过后还是得接受,不如一早就接受,不然就没好日子过了,何况那个时候她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长子也表现得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但孩子接二连三的天折,再坚强的女子恐怕也会惶恐得变了样。

他不知道林玉珍这些年来到底有多难过,有多委屈,可是他已经为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她要越过他。发蠢,毁了他的宝贝,他不许。所以陆老太爷的心肠冷硬起来,厉声道:“蠢货!”

林玉珍不敢置信,这么多年,陆老太爷也好,陆老太太也好,即便是生她的气。骂她,也是好好的说,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词语。但是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陆老太爷冷冷地道:“想必你是急了。生怕我突然死了,你一个人,争不过这么多的人,让别人把好处都占了去。所以你千方百计要你的亲侄女赶回来,好帮你算计,多占一点是一点。”

林玉珍抬起头来,颤着声音解释:“公爹,儿媳没有这样想……”

陆老太爷笑:“我知道。你的妆奁丰厚,但是绝大多数都给了阿云。你的侄女儿妆奁就更丰厚,可她的终是她的,你把持不住她。二郎聪慧,然则你又恐他对你心怀怨怼。你就想着,你得让他们都怕你,你不许这家里的其他人越过你去,是不是?”

林玉珍脸sè惨白:“我没有!我只是……”

陆老太爷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道:“你让阿容把毅郎带回家来,除了让她替你筹谋之外,你是不是还想把孩子也抱去养呢?养大了,就只和你亲?我和你说,你这xìng子,养不亲。没人能容忍你太久。”

林玉珍的眼睛猛地睁大,灰白的嘴chún颤抖着:“我没有。是他们算计我。”

陆老太爷皱起眉头。定定地看着她,最终不过是一声长叹:“罢了,和你说不通。”言罢起身走开。

林玉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公爹,您说得对。儿媳最怕的就是您不在了。”陆老太爷会护着她,这是事实。

陆老太爷的脚步一顿,靠在前来扶持他的童儿身上,低声道:“你这样下去,没人帮得你。你记好了,二郎是陆家的希望,我不许你动他。只此一次,再无下次。如他因着你的缘故,出了什么差错,没人护得住你。”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四周一片空dàngdàng的,安静得可怕,林玉珍扑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好强了一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

陆老太爷走出聚贤阁就遇到陆缄,陆缄安安静静地站在竹林边看着他,嘴chún动了动,像是想和他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祖孙二人一同沿着竹林里的小径朝前走去。

晚风吹过林梢,竹叶竹枝沙沙作响,陆老太爷弯腰猛咳起来,陆缄赶紧扶住他,将身子把风挡住,一边替他拍背,一边命小厮:“去拿披风和抬肩舆来。”又问陆老太爷:“祖父,不然别去了,让大家过这里来?”

陆老太爷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方才慢慢地tǐng直了身子,往前挪动步子,笑道:“不碍事,不过是吸了一口凉风,被口水呛到了。”

陆缄的眼睛发潮,喉咙里犹如被一团棉huā塞住,默然扶稳了他。

陆老太爷走了几步,低声道:“二郎,你母亲,是个可怜人。”

陆缄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好歹也养大了孙儿,也是阿容的亲姑母。”

他不同情林玉珍,甚至一点都不喜欢林玉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不会薄待她。算了,陆老太爷叹了一声:“我对你是放心的。”顿了顿,低声道:“二郎,独木不成林,你答应我,不要和你二叔父他们计较得太多。祖父,祖父,感jī你。”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许久,轻轻点头:“祖父您放心。”

陆老太爷的眼里放出几分光彩来,紧紧攥住他的手,笑道:“我放心了,能够见你这一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