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清凉,半轮明月在乌云里穿行,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深处快乐的歌唱,茉莉的芬芳浓烈甘郁。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陆家却无人有这个闲情逸致。

听雪阁里,陆建新高踞座首,稳稳地托着他的茶杯,淡淡地看着下面情绪激动的陆建中。

陆建中将块帕子在眼角擦了又擦,颤抖着嘴唇激动地道:“真是飞来横祸!真是飞来横祸!明明我们铺子近来生意淡了好多,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不过是些布帛香药,其他人家的铺子明明生意更兴隆,也不知那些天杀的怎地不去抢别家,偏来盯着我们家铺子抢!”

宋氏凉幽幽地道:“为什么?因为人家都晓得陆家有钱呗。”

吕氏尖声尖气地道:“又是施粥,又是办义庄,又是翻修老宅,一掷千金…···”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却是陆建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

吕氏见他面罩寒霜,一脸的不善,显见自己再不闭口,下一 句便是要指斥她没规矩插话了。虽忍着将未说完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但心里真是不服气,在她看来,这场祸事分明就是林谨容给他们招来的,凭什么林谨容在外头风光自在,他们却要受这无妄之灾?最可气的是,林谨容自己的铺子居然一点损伤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

虽然未必就因林谨容露富反贼才去抢的陆家铺子,但二房真是就抓住这个做文章了。陆建新先狠狠盯了陆缄一眼,方淡淡地道:“按你们的意思,这些事都做错了?不能施粥,不能办义庄,翻修老宅也不该?没做这些事,人家就一准不会抢你们了?”

宋氏和吕氏都沉默不语,陆建中使劲揩了眼角的泪一下,哽着声音道:“大哥说哪里话你们自己的钱,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我们真遭了无妄之灾。我们的本金本来就所剩无几,刚进了货呢还指望卖了那些货养家糊口,现在可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吃饭……”说到这里,他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陆建新冷冷地看着他折腾。二房还有好些个好铺子大铺面在太明府呢,陆建中做事自来爱留一手,哪里会就这样轻易给掏空了,落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即便是此番不防真的吃了大亏,也不可能就落到那一步。所以他是真不信,也颇有些厌烦二房这副德行。

陆经上前低声相劝陆建中:“父亲莫伤心,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办法!本来以为做好事能积阴德,谁知却是招了人眼!这也是想不到的。”

陆缄听他家字字句句都指向林谨容,都觉着是林谨容做了那几件好事才给他们惹的祸,心中委实不服气却不好得和他们瞎扯。

林玉珍却是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又不只是陆家的铺子遭了灾!吴家的铺子难道就没遭灾的?王家的没?其他家没?吴家的管事还被砍伤了呢,王家一个伙计还丢了性命!我怎么听你家的管事说人家没伤人,是因为当时有人说是这家人行善积德的,休要伤他家性命呢!你又怎么说?”因恐他们不知道,故意卖弄:“还偏巧儿的,阿容的铺子就是没人抢!她不是捐的最多么?按你们的理,人家最该去抢她才对!怎么就不抢她呢?”

陆建中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哀叹着擦眼泪:“怎么办?怎么办?活不下去了!”

陆建新被他闹得鬼火怒,烦躁地瞪了陆缄一眼:“你自己看着办。”言罢转身自走了出去。

林玉珍却是不走,就在那稳稳当当地坐着说风凉话:“人穷怪屋基。真是没见过。”二房想把这账算在林谨容和陆缄头上想从大房这里抠钱,那是做梦!

涂氏眼眶红红的瞅了陆缄一眼,抽抽噎噎地将帕子擦了擦眼角,一脸的心酸难耐,似是也有冤要诉。陆建立瞪了她一眼,低低咳嗽几声沉声道:“我说句公道话。我的铺子也被抢了!抢的什么?粮食!刚好的,那铺子就和二哥的铺子在一条街上,不过是都刚好在府衙附近,方便。施粥、捐钱的人家可不少,也不是家家都被抢的。离府衙远的街就什么事都没有,可见和施粥、捐钱、修房子没有关系的。陆家富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人家要盯也不只是这几天才盯。”

陆建中闻言,探手从康氏怀里把力郎拖过来,流着眼泪语重心长地道:“孙儿啊,屋漏偏逢连夜雨,祖父再顾不得你们了,以后你们要靠自己啦。”

力郎不知道他在干嘛,只晓得平日与自己亲近的亲人都不好过,便张口大哭起来,宋氏身边的福娘见状,便也跟着放开嗓子的哭。

陆缄火冒三丈,起身冷冷地道:“谁要能去抓住个反贼,问清楚真是因着我们施粥、捐钱建义庄、翻修老宅才特意去抢的陆家铺子,我便赔你们的损失!若是不能,就顾惜点长辈的脸面!大难当前,还这样折腾,又有什鼷意思!”

陆建中捂住胸口,“嗳,嗳,我心口闷…···活不得了。”

宋氏等人匆忙上前去扶住他,陆经红了眼道:“二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休要太张狂了。”

陆缄气得七窍生烟,却见陆建立频频朝他使眼色,只得忍气退了出去。因恐再次发生变故,也顾不得生气,点起管事家丁,准备安排众人四处巡查并看守各处铺子房子。做到一半,越想越气,折回去寻陆经:“当此危难之际,三弟是要继续在这里抱屈流泪,还是要做个男人?如今这家里青壮年就只得你我二人,你管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