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明恢复意识以后看到的依旧是黑气掩映的林子,这一次,玄启竟会手下留人?这似乎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栾明挣扎着坐起身,疑惑地环顾四周。

远处,一抹白色的人影立在黑烟之中,显得特别醒目。

玄启立在他对面,神色很是冷峻,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他拂袖而去之时,最近的一株林木应声断裂,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大片漆黑的木屑。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栾明这才认出是南歌,他怀里还抱着淑旻,向着他和商朴慢慢走来。

“栾公子,你醒了?”南歌瞥了他一眼,淡淡问了句。

“多谢两位相救。”看这个情形,玄启收手,必是因为南歌相阻的缘故了。

南歌不置可否,挥手先将众人带出了林子,到了玄林郡边地一处罕无人迹的小溪边。

“旻姐姐!”明露从溪中跃出,见淑旻昏迷不醒,一张俏脸惨白,不禁急得抹起眼泪,“她,她怎么了?”

“别担心,她过度耗损灵力,现在需要休息。”南歌拂了拂她额角的鬓发,神色中透出一缕淡淡的怜爱和疼惜。

明露踮起脚,伸手轻轻摸着淑旻苍白的脸颊,淡淡的眉蹙起,“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呢?旻姐姐她只是发觉林中煞气陡增,不放心朴哥哥,便进去看看,怎么就……”想起不久前还在林外与她说话的淑旻,明露又是痛心又是焦急。

南歌微微摇头叹息,“这个傻丫头,她一边和玄启动手,一边还渡出了灵契——这个样子。真是不要命了。”

“灵契?”明露没听过这个词,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明露,你带他们往雾霭林去……我带淑旻往重华遗迹去。”南歌锁着眉,淑旻的伤势实在不容乐观,“或许一日,或许两日,我若没有带着她回来。你便来重华遗迹寻我们。”

天果然落起了雪。寒风携着雪花在海面上乱纷纷地打着旋儿,一排又一排的浪花沿着砾石错杂的海滩一直冲上岸来。

北天堆着黄絮一般,西南方向的海面上隐隐有一轮落日正在向下沉入海水中去。

金红色的余晖顺着海水一路照在古老的祭坛上。那些四处飞散的雪花全都镀上了一层光彩闪耀的金粉。

南歌抱着淑旻在祭坛上坐下来,缓缓为她渡着灵力,面色越发沉下去。

海面渐渐泛起迷茫的水汽,雪小了下去。皎洁的月光从悬浮的水珠间透过来,在周围凝了一道奇异的色彩。

古老残缺的祭坛。荒草丛生的废墟之上,寂静得似乎能听见上古的歌谣。

然而,其实并没有什么声息,最多只是海浪缓缓逐上沙滩。又不舍地退去的那一些轻声细语。

龙女暮笙自海中而来,身上佩着的夜明珠在暗夜中幽幽发光,她低低地叹息一声。远远望了眼祭坛上模糊的人影,沿着白石断裂的地方。小心地走了上去。

“她的灵力很涣散……”暮笙俯下身,伸手为淑旻将被裹挟着灵力的狂风吹乱的头发拨开了一些,抬起头担忧地望着南歌。

南歌始终蹙着眉,握着淑旻的手为她渡去灵力,听到暮笙到来,不过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暮笙默然坐了下来,转身望着远处的海面。

夜色下的珊瑚海,沉静、安然,但是没有了主管这片海域的那人,怎样看来都显得太过落寞了。

黑沉沉的海水,将过往的一切回忆——刻骨不渝的爱恋或是痛彻心扉的绝望,全都封存起来,有的时候她觉得那真是一场噩梦,只可惜无论如何都等不到梦醒的那一天。

暮笙微偏过头,敛着美丽的眼角,怜惜地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女子,那个样子,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哥哥带着芷剑匆匆逃离重围的时候——她和两个姐姐赶来,却只看到了他们绝望离去的背影。

连一眼都没有,就是万劫不复的离别。

今夜,她再次看到了命运的捉弄——或许,一直都是如此,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仙神,也逃不脱所谓的天意。

“暮笙殿下,在想遗孤的事情吗?”南歌轻轻地问了一句,大约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暮笙凄然笑着,“若是他们还在,珊瑚海应当不会这么寂寞,灭灵湾更是不可能这样凶险,能在转瞬间夺去无数人的性命。”

灭灵湾,整个海上最为凶险的地方,曾经却是一处灵力充盈的仙境。

那处海湾,以一柄绝世的剑为名,但也因那把绝世的剑,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剑名钧天,是九天钧天部的将军芷剑所铸,在她死后,剑气凶戾非常,连带着这铸剑之地也成为动辄夺人性命之所。

暮笙摇头轻叹,用微哑的声音苦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只是想护佑天下苍生,奈何苍天却一点都不怜悯他们,若是我,我也要恨!”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沉寂,水花轻吟,似乎也在诉说着不平。

“我回去了……希望旻妹妹能够好起来。”暮笙看着冷月逐渐向着西侧沉落,贴近天边的水面上,也映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辉,“重华遗迹也未必是能救她的地方,你还是带着她去玉明山……或是,祈天宫的地下,有承瑶居住过的地宫,那里必定会有灵力充盈之处——神血一代代流传下去,但浩气应该还保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