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夜色,月光。

两人并排坐在一篇被清出的空地上,文轩轻轻斜倚在简易身上,眼前的一切让人心神安宁。

不知多久之后,文轩叹了一声,“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嗯。”简易应了,却无动作。

因为文轩仍靠在他的身上。他之前说要将肩膀借给文轩,文轩便一直靠着。这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感觉。文轩此前从未发现,身旁有个能倚靠的人,是一件这么让人身心餍足的事情,仿佛能将心中的空洞填满。

但是他不可能一辈子一直不停地靠着。那些抑制不住的脆弱,也到了该收拾的时候。

片刻的沉默之后,文轩想要起身,却又被简易摁了回去。

“我白天休息过了。”

“那不够。”

简易笑了笑,偏头看着他,“那就一起回去吧。”

文轩不吭声了。虽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做法,对于此时回到那个小镇,文轩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抗拒。

就在此时,额心忽然一凉。

文轩抬眼一看,原来是简易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圆润的玉珠,正抵在他的额头上。

“这是什么?”文轩问。

简易稍微停顿了一个刹那,然后答了两个字,“过去。”

文轩双瞳微微一颤。

“我曾经试图告诉你一些事情,但是……似乎有某种限制。”简易说得很慢,一直斟酌着字词,“至少那些和未来有关系的事情,我好像一点都不能说。”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文轩道,“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是过去,时候不到,我好像也不能直接说。”简易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懊恼。泄露过去会影响未来,这似乎也是个理所当然的限制。但对简易而言,这些限制简直无理取闹,实在让人不爽得很。

说完那话,简易却忽然又是一笑,“然后我想了一个办法。”

文轩看着他。

“我借用那东西的力量,将过去的一部分抽离出来,存在了这个里面。”简易将那玉珠从文轩额头拿下,摆在他的眼前。

“那东西?”

简易取出那圆玉法器晃了晃,然后问他,“五十年前的过去,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文轩安安静静地看了这玉珠半晌,显得有些犹豫,毕竟那段过去对他而言实在不堪回首。

犹豫之后,文轩点了点头。

虽然不堪回首,他却还有许多必须知道的地方。

就在他点头的这瞬间,简易手中玉珠一阵颤动,猛然碎裂,化为了齑粉。却就在这化为齑粉的一瞬间,一股玄妙的气息从中升腾而起,带着简易的一点灵气,钻入了文轩的额心。

文轩只觉得一团耀眼的白光绽起,照得双眼忍不住一眨,眼前的景象便变了。

他看到一名妙龄的少女,正在河边洗衣。这是他的母亲。五官与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少许。

虽然正在辛苦地劳作,当她点头回应身旁人所打的招呼时,嘴角却是噙着笑的。片刻后,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沾湿的软发贴在鬓角,水珠沿着脸颊滑落,看起来那样青涩而美好。

文轩觉得自己仿佛化为了路边一颗老树,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

直到灾厄来临,小镇一夜之间化作人间炼狱。不忍目睹,不堪描述。

雪地里,文轩的眉头猛地蹙起了,身体微颤着,手心也渗出冷汗。简易紧紧握着他的手,边猜测着他已经看到了哪里,边无声地安抚着。

不知道多久之后,文轩终于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终于看到了那两个身影,乘着剑光落入了这个小镇。

楚涟与叶笙歌。

两人协力斩妖除魔,经历生死恶战,从那天妖口中救下整个小镇,而后相视一笑。

“你受伤了。”

“小伤,无妨。”叶笙歌用法术治愈外伤,稳下混乱的灵气,笑着看向边上一脸担心的楚涟,“相比之下,我们还是快点将这些姑娘给送回去吧。”

天妖那血腥恐怖的巢穴中居然还有活口,这是楚涟和叶笙歌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只是那些姑娘,虽说活了下来,却一个个都双目空洞,显然受过了极大的摧残,有几个甚至都神志不清了。叶笙歌是个心善的,看着她们这副模样,不由得一声叹息。

就在这些姑娘中,却有一个是不同的。

她的双目虽然也因为哭泣而浮肿,眼中的目光却极清明,里面有着明显的求生欲,以及某种说不出的坚定。她的行为也是完全不同的。在大家都拼命跑向小镇的时候,只有她反而偷偷转身回去了那个巢穴,趴在那些常人根本多看一眼的血水尸块上,试图从里面找到什么。这种不同仅仅来源于,她是个母亲。

楚涟与叶笙歌发现了她的异样,将她制住,然后将那堆尸块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