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裴渠走到南山伏着的小案对面坐下,却见她双眉紧蹙,似是痛苦难忍,额头上更是沁出了薄薄一层汗,看着像在发热。

醉了也不当是如此,他抬头看一眼店家:“确实只是掺了酒的凉饮吗?”

店家忙点头:“正是才制出来的新凉饮,还、还未给客人尝过。”

“拿一盏给我。”

店家转头匆匆忙忙去拿了新凉饮过来,裴渠看看那琉璃盏中的液体,低头嗅了嗅,花香味与酒味混杂,花香竟是更胜一筹,若不细察,酒香几乎被淹没其中,按说掺的酒应不会太多。

他将酒盏依到唇边饮了一口,虽然酒不多,却也是能尝得出来。

他将一整盏饮尽也没觉得有何不适,然他这位可怜学生却喝成这副模样,看来“滴酒不沾”的确是句大实话。可既然碰也不能碰酒,且她感官又那么灵敏,怎会将这凉饮全喝下去呢?

裴渠思索间注意到她握紧的拳头,和鞋子一样,这拳头的尺寸也并不十分可观,骨节发白看得出很用力,喝醉酒会这样难受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犹豫了一番,裴渠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拳头,随后学她掰开他的手指那样,将她的手心摊开来。可她的手才稍松,下一瞬四指便朝里紧紧按住了裴渠的指头,反将他的手指给包进了手心。

少女的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软绵绵的触感,若非要形容,裴渠脑子里只跳出“硬邦邦”一词。他自认为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于是手上使了使力,又将她的手掰开一些,上身往前探去,借着堂间灯光,看清楚了她手心掌纹。

似乎很像,又很熟悉,但他依旧没有十足把握去断定。纵然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求证,可他却又偏偏不放弃任何一次确认的机会……

南山在酒楼堂间度过了难熬的一晚,因她这位老师丝毫不懂得照顾人,对她所承受的苦痛视而不见,只晓得坐在一旁等着她醒来。

晨曦照进来,南山动了动,想要撑起沉重的脑袋坐起来。咦?右手如何动弹不了?她迅速睁眼一瞄,却发现右手被握在另一只手里,她陡然醒过神,三下两下抽回手,并且顺利弄醒了睡在对面的裴渠。

裴渠不过睡了小半个时辰,见她醒了,起身道:“天也亮了,徒儿要随为师一道回府吗?”

老师有如此好意,南山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速吃了些东西填肚子,便回了洛阳的裴宅。裴渠一回府便奔去后院与他久违的菜地叙旧。南山悻悻拎着个大包袱去洗了澡,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闷头睡了个大觉。

这一觉便睡到天黑,门外边铺了一层暗昧灯光,南山坐在床边上愣愣看着,回想了一番昨晚的事,不由拍额懊悔。如何就没有辨得出来那杯凉饮里掺了酒呢?一定是睡昏了头鼻子不好使。下回要再这样糊里糊涂,她不如撞墙算了。

她下了床,想去找些吃的,门口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裴渠单手端了木盘,上面搁了一碗杏酪粥,配着一碟蒸饼,看起来清清爽爽又能填饱肚子。

南山看看,抬了头:“老师亲自送晚饭来,这叫学生……”她顿了顿,主动认错:“学生不该睡到现在。”

“为师见你没有身为客的觉悟是很失望,但又见不得你饿死。”他稳稳将木盘递过去,南山抬了手去接,恭恭敬敬,倒像是接圣旨似的。

裴渠站在门外并未进屋,他是个正人君子,亦是表里不一界的楷模。

南山吃饭期间,他便一直在门外站着,好像是要等她吃完。

南山只顾着填肚子,所以吃得飞快。她吃饭素来没甚动静,裴渠在外候了有好一会儿,忽听得她起身的声音,遂转身朝里略略一瞧:“将盘子拿出来罢。”

南山将碗碟放回木盘,走到门口说:“让老师带回去多不好,学生还是自己送去罢。”

裴渠却不理她,不由分说搭上那木盘,手上微微使了力。南山只好松了手,只听得他问:“杏酪粥好吃吗?是不是不够甜?”

“不不不,甜得恰到好处。”

“是吗?”

裴渠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他端着那木盘又说:“明日回长安,需得起早,洗漱完便接着睡罢。”

南山点点头,弯了腰恭送他离开。

裴渠头也不回地走到廊尽头,要拐弯的时候却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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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师生二人按计划回长安,连端阳节亦是在马车度过的。比起上回从长安到洛阳,这次途中两人倒是稍微热络了些。但这热络里似乎……全是你死我活。

南山提议下棋,结果翻遍车厢,发现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条件艰苦,于是她说:“老师可下得了盲棋?”

“下。”

“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