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文的一套说辞与沈凤阁南山所揣测的也无多少出入。只是他认为裴良春在站队的过程中,既选择了明面上与圣人一起,暗地里又与上远有所勾结。所以这次裴良春要试探设计南山,才能顺利借到上远的力。

不知道圣人是否知道他认定的这只狗竟是如此吃里扒外。徐妙文暗暗琢磨着,那边裴渠已是起了身。

他迅速翻翻白眼:“摆出这样无所谓的姿态来做什么嘛!你心里一点都不担心你的宝贝学生吗?上回我不过是让九郎去探一探她的功夫你就掀倒我,这回你那兄长可是要看她身上的刺青耶!要剥掉衣裳才能看的哟!你还、能、这、么、放、心、吗……”

因为神情言语都太欠揍,徐某人一个“吗”字还没落音,便如愿以偿地挨了一拳。

他捂脸瘫倒在地,嗷嗷喊道:“你这个、这个……”

结果他的万年好友很是无情地转头出去了,徐某则是捶了好半天的胸才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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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湛进京这天长安热得要命,随圣人一道往骊山行宫去的车驾队伍浩浩荡荡,尘土漫天飞,官道上路人寥寥无几。这样看起来,西京城竟有点荒芜不景气的感觉。

当然,这也只是天气太热大家都懒得出门的缘故罢了。

南山与结社的娘子们一道坐在马车内。娘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着近日琐事,但再也没人提及已经被没入掖庭的长孙娘子。

人间事太多,没有多少能一直被惦记。他日还是一道饮酒作乐的姊妹,如今成了阶下囚,寥寥几句惋惜过后便抛之脑后不会再提。

车队不急不忙行了好久才到骊山行宫,已是入暮时分,隐约可听得钟鼓声。娘子们各自结伴去放行李,南山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崔三娘便提着包袱小跑了来。她掀开帽帷,笑着道:“在这愣着做什么?快去放好东西吃晚饭。”

南山点点头,崔三娘拽过她便往住处走。

南山来之前从沈凤阁那里拿到了名单,这次会有哪些人来她自然一清二楚。她被崔三娘拽着走了几十步便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沈凤阁。沈凤阁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却似乎在提醒南山要格外小心。

南山未作任何回应,只跟着崔三娘继续往前走。

夜越来越深,晚饭也已备好。上远并没有与结社的娘子们一道用餐,她只过来瞧了一眼便走了,毕竟另一边才是更重要的应酬。

结社娘子们在王娘子的安排下开始了夜间活动,小仆备了好酒好食,统统送去了汤泉池。

给娘子们预备的汤泉池清净又隐蔽,换好了衣裳便可以直接去泡汤。南山说要帮娘子们看东西,故意一直默默地蹲在屋子里,直到崔三娘跑来说:“这些事让小仆做就好了,王娘子让你过去呢,你不去吗?”

崔三娘曾是个天真纯善的姑娘,南山这时觉得她面目有些陌生。许多事不好轻易评价,换个立场可能就完全不同,南山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了想,最终收起了所有想法,淡淡应了一声:“那我换掉衣裳马上就去。”

崔三娘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南山见她离开,这才转过身不急不忙地换衣裳。泡汤泉时可以穿干净裙子,但上衫定是脱掉的,于是穿条齐胸的白裙,便是再好不过的选择。齐胸裙用白贮固定好,披上薄衫,南山低了头往汤泉池去。

结社的娘子们似一点也不担心被人看了去,汤泉池四周点满了灯笼,照得十分亮堂。南山过去时,王娘子道:“小十九,你在三娘旁边泡着,让三娘看着你,别又泡得晕了过去。”

王娘子说完便转头与其他娘子谈天喝酒,好不开心。南山靠那汤泉池近一些,已是被热气袭得难受。她下了水,旁边崔三娘扶了她一把,看看她额头沁出来的薄汗,又瞥了一眼她仍旧罩在身上的薄衫,道:“你要这样泡吗?”

周围的娘子都露着膀子惬意地泡着汤泉,南山这样的确有些格格不入。她尴尬笑笑,慢慢脱掉薄衫。崔三娘的眼睛像是长在她身上一般,从她开始解外衫时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显是想盯出什么来。

小仆这时走来,帮忙将南山的衣裳拿到一边去,崔三娘忽伸手按了按南山的上胳膊,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道:“很漂亮的手臂嘛,果真是没有什么疤的。还硬硬的,你好像一直很有力气。”

南山略显拘谨地在汤泉池子中泡着,崔三娘安慰她:“不必担心会晕的,若觉得不适马上告诉我就好。”

南山点点头。她索性闭上眼,安安静静地泡在这令人不停冒汗的热水里,感受着夏夜里疯狂的虫鸣声,和身边的一切动静。

娘子们的谈话声像纷繁潮水般涌来,虽然好像只是些琐事,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却也不少。她听得专注时,又感受到身边崔三娘的不安分。

崔三娘似乎急切地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些什么来。因为只要是梅花内卫,身上则必会有刺青,谁也不会例外。而这刺青一律都是刺在肩臂,可南山两只手臂包括肩膀都干干净净,甚至连颗痣也没有。

崔三娘找来找去,因一无所获已经有些焦躁。南山闭着眼甚至能感受到她气息中的焦虑,她又沉默了很久,直到出汗出得整个人都快要虚脱,这才骤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气来,声音有些低哑地与崔三娘道:“我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她眉目间全是痛苦之色,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呼吸也有些急促无力。

崔三娘见她这脸色确实像是快要撑不住,连忙招呼小仆来:“快,扶南媒官上去。”

王娘子闻声朝这边看了一眼,崔三娘无奈皱皱眉,搭了把手,与小仆一道将南山扶了上去。

南山低头吸气,她转头与王娘子及崔三娘道:“实在对不住,某先回去了。”

“小十九路上当心。”王娘子甚至特意叮嘱了她一句。

南山点点头,按紧胸前白贮便要去找外衫,小仆一开始也是帮忙找,可找着找着便苦着脸说:“南媒官的外衫不见了……许是方才被哪个娘子错拿了。”

南山听到这一句便知可能是被人算计了。她将白贮系紧打死,确保裙子不会掉下来,便低了头脚步匆忙地往不远处的屋舍去。这一程路很短,就算半途遇到什么恶人,南山也不是没有招。

但她不想在这种地方动用武力,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拼命走路。

身后有脚步声。

南山快步继续往前,但已是从厚厚的白贮带中摸出了暗针。对方的步子比她快比她急,南山预估着对方快要赶上时,都快忍不住要转身施暗器。可她刚要回头,从侧旁小路上则忽跑出一个人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有一件大衫从她身后围裹过来,随后伸来一只手,几要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她微微一愣,对方却是暧昧开口,像是说给别人听:“泡汤也不能穿成这样乱跑啊,都给人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