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知道,那糊涂蛋杨浇水把钱都套在矿里,到现在还是一屁股的债。钱俺们现在确实是还不上,但你用得着这样来奚落俺?”

秦洗剑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农村里的关系与城里不同,大家伙没有那么苛刻的契约精神,凡事好面儿,讲人情。所谓人情,就是你来我往,礼尚往来,在日常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逢年过节送个礼,起早贪黑打个招呼,遇到难事求下帮忙,都是人情,都是世故。至于借钱,则属于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但是碍于面子,少有人当面给人难堪下不来台,大家都是朋友,讲究个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喂马当然知道杨浇水家拿不出来钱,但他这么说话是故意刺秦洗剑。

还钱天经地义,这么说也就罢了,但是什么叫“就算我借的”?

这简直无异于嘲讽。

秦洗剑坦坦荡荡一辈子,就算一根葱都没偷过别家的,如何受得了这种羞辱?

“瞧瞧,老嫂子,你又误会了。”王喂马飒然笑道,“我这是正正经经跟你诉苦,没有半点讽刺你的意思。你们家要是真的有困难,那两万块钱我大不了不要了,但是王植树的大学还是要上的,我老王回家砸锅卖铁也得让他出息了!”

一字一句犹如针扎,使得秦洗剑坐卧难安,羞愧得无地自容。

听见杨浇水家里的动静,街坊邻居渐渐将门口围了起来。

大伙儿都有眼力价,知道王喂马今儿个是有备而来,准没想空着手回去,看这一溜的赤膊壮汉就知道了,这是壮声势的。

讨债嘛,也是个讲究活儿。

原先黑道上收保护费,通路的规矩是先哭穷再亮刀子。这种传统起源于先礼后兵这典故,但是在道上混没有规矩不行,于是要一手软一手硬,两手一起抓,仰赖于武力,但又不能迷信于武力,有个说法叫“以战促和”,这大抵可算做“以暴促利”,通过武力来保障自己的利益,但是你也得给对方一个台阶下,闹过了对谁都不太好。

要么要面子,要么要里子。面子固然重要,但里子才是根本,钱哪!

讨债时的诉苦就是这么个缘由,你看他好似怯生生的求人还钱,其实相当于最后通牒,身后跟着的一排壮汉可不是吃素的。

街坊邻居来得越多,秦洗剑就越觉得脸上挂不住。

本来嘛,欠债本就不光彩,更何况自家现在混得不咋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虚荣心,于是底气也就不那么足。

“您别犯难,要不,我跟您出个主意?”

王喂马大剌剌地端坐在正院中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出了口气,“这椅子真舒坦!——老嫂子,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老王现在实在为你们可惜哇!”秦洗剑冷声说道:“可惜什么?”

“你们是守着金鸡不会下金蛋呀!”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