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攀宇真是惹人厌,若不是他,那英雄救美的就是他了。偏偏这一次,势必要便宜薛谈。但是薛谈,真的喜欢初妍吗?

这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呢。薛傲揉了揉太阳穴。

柳初妍动作慢,朱嬷嬷沉了脸,出声催促。她只得跟上了她的步伐,上了步辇。

这皇宫,她还是第一次来。

宫殿巍峨,琉璃瓦在夕阳的余晖中耀着金黄色的光芒。纵然此乃王者居处,却因为王者不王,阉党当道,本金碧辉煌的宫殿都似失了华彩。飞檐上的盘龙似是不屑此地,意欲腾空飞去。本该庄重威严的金顶红门上立着几只乌鸦,与逐渐暗淡的云霞一道构成了苍凉的背景。

进了内宫,几人就下了步辇,改为步行。

柳初妍踏在厚重的青石板上,穿过重重朱门,耳边只有风声,还有某个缝隙里冒出的哭喊声以及特征鲜明的打骂声。

这皇宫,无有皇后,只有四妃,并着出身低贱的九嫔与若干淑女、才人,除了贤妃与丽妃,均是奉贤夫人的傀儡。但是即便贤妃与丽妃有娘家撑腰,还是要时刻讨好奉贤夫人。谁让皇上谁的话也不听,就听她的呢。

她听说,奉贤夫人心情不好时,就会找几个漂亮的宫女,刺她们的手指头,划花她们的脸,以各种法子折磨她们直至尽兴为止。有时候,甚至连有位分的才人和淑女都不能躲过毒手。

九千岁任由她胡作非为,皇上亦不管此事,他人只装听不见。那些不小心落入她小心眼的女人,下场可想而知。

近段时日,皇上身子不好,而前朝大臣开始暗暗站队。奉贤夫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草木皆兵,宫中的气氛越发压抑。

此时的皇宫,恰似深深庭院凝固在了肃杀的历史中,等待着真正的王者来救赎。

奈何世风日下,贤臣的路越走越窄,百姓的生活愈发艰苦,明君却不知在何处。

不过这些,柳初妍也只敢在心中感叹。片刻后,她就回过神来了,因为韩淑静故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行,见她走神扯了扯她的袖子。

“承欢殿到。”

忽而,前边的人戛然止步,高喝一声。

柳初妍便缓了脚速,低头敛眸,只敢看着嬷嬷的裙摆入内。

承欢殿是丽妃娘娘的居处,不过她搬进来也不过三个月而已,才修整装潢过,因此看着还是簇新的,甚至殿前合欢树下的新土都未融入原先的颜色中去。

好在墙上的壁画与回廊的踏步地砖都是原先就有的,气派不凡,富丽堂皇,衬着檐下几株石榴与栀子,看着还有些人气。

不管这宫殿好与赖,都昭示着丽妃身份不凡,她只要伸伸小指头就能捏死柳初妍,而不费吹灰之力。因此每一步,柳初妍心中都充满了忐忑,希望能有人跳出来破坏这一次会见。可是都到这一步了,她再做美梦亦不会成真,不若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面对即将到来的刁难。

入殿,便是一股浓郁的香氛扑鼻而来,几个宫女正点香,几个宫女正置换茶点。

随后,就有人从内迎出:“朱嬷嬷可回来了,娘娘已等了好久,连晚膳都不肯用呢。”

“见过丽妃娘娘。”前头,韩淑静与韩大奶奶已跪下行礼,柳初妍与韩淑微随之叩拜。

“都是自家人,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丽妃娘娘从座上站起,至荣明秀跟前扶了她起来,眼角觑着韩淑静却只眯着眼,似笑非笑。

柳初妍不敢抬头,只将头埋得更低一些。却不料,丽妃娘娘先走到了她这儿,探手拉了她的手腕起来:“这是妍妍吧,都长成个大姑娘了,我们也好多年不见了。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柳初妍只能提了提裙摆,略略抬了眼又阖眸:“初妍请丽妃娘娘安。”

丽妃娘娘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在宫中这么多年,便是原先那一番动人的风韵都被磨得没了。弯弯的眉毛得靠着画笔才看得出优美的形状,水灵的大眼掩盖在浓厚的眼妆中,肌肤不见毛孔,却能掸下粉来。便是妆容艳丽浓郁,却似落于俗尘的无毛凤凰。明明只比她大四岁而已,却比同年纪的韩淑静显得更老相。幸而她还有一身华贵的宫衣,金步摇烁烁地闪着刺眼的光,混身光环流转,还有那高傲的神情,才显得她高人一等。

“妍妍快及笄了罢?我听说薛太太极中意你,是想让你做薛家媳妇么?”

柳初妍身子一震,即便是外人听到风声,亦无人敢提这话,可丽妃娘娘却将事情抬到了明面上。她尴尬不已,却只能低头:“薛太太与家母是故交,可家母不幸亡故,可怜我,便让我去国公府玩了两遭。薛府亦有两位妹妹,我们玩得极好。但是初妍不敢高攀国公府,丽妃娘娘怕是听岔了。”

“本宫听岔了?”丽妃一挑眉,神情不虞。

柳初妍哪料到她一个不慎就被挑了错处,手腕微动,掌心里重又布满了津津的汗水:“丽妃娘娘,我……”

“哎哟,今日的承欢殿可真是热闹啊。”

柳初妍话才出口,就听到门口有裙摆擦地的声音,而后就有个女人咯咯笑着进来了,真正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贤妃娘娘。”承欢殿中众宫女嬷嬷霎时跪倒一片。丽妃虽然是与贤妃同位分,可毕竟是新贵,比不得贤妃娘娘在宫中权大势大。

丽妃娘娘还想给她们几个来个狠狠的下马威,但贤妃来了,她不得不打住,堆了个造作的笑容迎上去:“贤妃姐姐怎的有兴趣来我这儿?”

贤妃不答话,只懒洋洋地歪到座上,阴阳怪气道:“妹妹不知,我那里已许久没见生人了,那些个宫女更是连句话也不多说的,真真是无趣。我就出来走走,却听到承欢殿欢声笑语的,跟人问起,才知道是韩府的几位姑娘来了。我林家与韩府是姻亲,你是知道的。可我与淑静也好多年没见了,今日听说她进了宫,就不请自来,打算跟她叙叙旧。”

韩淑静仍旧跪着,听此,登时手脚虚软,冷汗涔涔。

丽妃瞟了她一眼,呵呵一笑。韩淑静,你敢归宗,就别怕贤妃来啊。如此看来,她不必出手,贤妃就能替她把这贱人给收拾了。

“既然姐姐特地来了,那妹妹就让淑静去陪陪姐姐,让你们好好说话。”丽妃一抬手,让韩淑静起来,“淑静,你看贤妃姐姐对你多好,特意过来看你,你便就去吧。朱嬷嬷,你领四姑娘和柳姑娘去休整休整,吩咐人摆膳。”

“是。”

“妹妹。”贤妃娘娘忽而起身,重又拉住了她,“妹妹,那淑微与初妍,我也许久不见了,不若今夜全借给我吧。”她见丽妃面上存疑,捂着嘴轻轻一笑:“说了不怕你笑话,我最爱的那件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破了一个口子。我以为不能穿了,愁了好多天呢。今日见着初妍才想起来,她手艺好,一定能替本宫补好的。就借我几天,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