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祠堂修在山顶上,用过午饭后坐着马车从村里出去,直到太阳偏西才到,此时早已不见了村子的方位,只见周围一片几已成材的松林。

楚窈借着车帘透过的缝隙,抢先看了几眼,等到马车挺稳了,原先和楚窈一并坐在马车里头的云容就抢先出去,跳下了车,花影则是仔细的给楚窈戴上了帷帽,方才出去,在外头等着。

楚窈闭了闭眼,端起了几分昔日作为代皇后元妃的端庄来,一步步,便如规划好了的,不多不少,不错不落。

帷帽垂下的纱幕直到楚窈脚踝处,可算是十分长了,有那名门闺秀,一不小心,说不得还会踩着,偏偏楚窈从小长在外头,仪态上面分毫不差,叫边上早早等候在此的家仆婆子心中敬佩,也多了几分认同敬畏。

冯家祠堂并不奢华,却十分质朴庄严,因建于山顶,立于门前,便可见群山环绕,若是秋日早晨,还有云雾流动,趁着山上的野花,也是仙境一般了。祠堂外围是青砖砌的,年代却并不多远,想来是才修葺过的。

楚窈一抬眼,就看见立于正中,一身青色长衫的冯瑛,此时便有一个丫头取了一个鸦青色的蒲团放到楚窈面前,云容悄悄在楚窈耳畔提醒道,“姐儿,此处当三拜。”

楚窈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弃了云容花影的搀扶,上前半步,云容花影二人忙退到楚窈身后半跪下,手中捏好楚窈帷帽的下部。楚窈右手交叠在左手之上,慢慢的跪在了蒲团上,楚窈略等了片刻,就听见有一个严肃的夫人唱道。

“一拜天地诸神,养我育我,”语罢,楚窈便行了第一拜。

“二谢祖先荫蔽,佑我护我,”楚窈行第二拜。

“三愧父母恩德,今当承欢膝下。”楚窈含笑行了第三拜。

此后,又由花影云容两个将楚窈扶起,跨过一个火盆,来到了冯瑛身边。

“且随我进去吧,”冯瑛不待楚窈开口,就先转身进了祠堂。

楚窈随后跟了进去,云容花影两个却守在外头,同其他仆从一块儿。

楚窈跟着冯瑛进正堂前,便摘了帷帽,搁在外头的窗台上,方才进去。祠堂的门槛修得很高,都到了楚窈的小腿处,需得把腿抬高才能进得去。

冯瑛早进了祠堂,此刻回转过来,见楚窈依然保持着端庄的模样,不由点了点头,亲手取了两炷香来点上,匀了一炷给楚窈,又是三拜之后,才插在了祖宗牌位前的香炉之中。

本来此时该由一位冯家德高望重的老人,对楚窈说些祝愿或是教导的话,再将楚窈的名字写在冯瑛之下,无奈如今冯家最是位高权重,资历深的就是冯瑛,冯瑛又是嫡支嫡脉的族长,故而此时只有冯瑛楚窈两人在。趁着冯瑛转身取供奉着的族谱的工夫,楚窈也打量了一回上头供奉着的牌位,密密麻麻,也有好几排了。

冯瑛先是在自己的名字下头牵了一笔出来,添上“冯潇”二字,又在冯潇边上牵了一根线,却迟迟不曾下笔。

“父亲,”楚窈有些疑惑,便喊了冯瑛一声。

冯瑛笑笑,把笔搁在一边,又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叫楚窈坐下,“昔年一心想着寻你回来,这一转眼,也是十数年过去,真把你带进这祠堂,你却已经嫁做他人之妇,”冯瑛说着,便有些怅然,“我儿,你哥哥写信同我说,赵家的小将军,对你最好?”

楚窈心弦一动,“正是赵姐姐对女儿好呢。”

楚窈言罢,又笑道,“女儿常年在卫地,多听人唤的是卫王妃,倒是父亲才提赵家的小将军,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呢。”

冯瑛闻言,眯了眯眼,道,“如今竟都只记得卫王妃了吗。”

楚窈垂了眸子,“看父亲说的,在卫地,主事的是卫王,自然就是卫王妃了。”

冯瑛闻言,却摇了摇头,看了楚窈一阵,倒突然笑了起来,“你哥哥前些日子送了信回来,向我说了赵小将军的救命之恩呢。”

楚窈闻言,眼珠子一转,就改作了娇憨,“爹爹您说话总这么绕弯子,累是不累?”

“你倒是个性子直爽的,”冯瑛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又见楚窈总是笑,便道,“你回家来,是赵小将军之意还是卫王之意?”

总算是少绕几个弯子,回了正题,楚窈心里舒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听不懂,只是这总绞尽脑汁的去想这话里有些什么意思,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也不用猜来猜去的,想说的事情,才能说得清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