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师南下江南,走水路,最快也要一个月。

那边不知道会出什么招数,孟脩祎便暂时静观其变。

然而更让她心烦的不是那该死的裴伯安,而是倔强得让人心烦意乱的薄暮笙!

从那日不欢而散,她已足足半个月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真是,好足的底气,难道她就如此断定,她会主动示好么?

孟脩祎气得狠,那薄暮笙就这么吃定她了?

她憋着一股气,未曾宣召,也未曾像上回突然上门,她等着暮笙主动来她面前。

反正她身上还担着医正的职,算算日子,这回恰好轮到她来请平安脉。孟脩祎气罢,念及此处,还是得意洋洋的,这么想来,当初她让她身兼二职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倘若她来,敢摆脸色给她看,她就以帝王之威狠狠罚她;她若认错,温声软语地道歉,她便考虑考虑要不要原谅她。

孟脩祎想的面面俱到,唯独遗漏了一处。等到十五那日,太医署来了人,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孟脩祎不悦地盯着须发皆白的沈医正。沈医正让她看得心惊胆战,连忙下跪请罪:“陛下恕罪。”

孟脩祎盯着他看了一瞬,缓缓道:“薄暮笙呢?”

沈医正一愣:“薄医正?她病了。”

孟脩祎顿时大惊,也顾不上生气,急问:“她怎会染病?”

沈医正闻言颇觉奇怪,小心翼翼地道:“人食五谷,但凡是个人,都会染恙。”

孟脩祎蹙眉,抬眼便看到明黄的帷幕上挂了一道朱砂画就的符纸。今日是中元节,素有百鬼出行的说法,每到此时,宫中便会从寺庙中请符纸来贴到各处,防邪避灾。

她心头一动,立即问道:“她是何时染病的?”

沈医正回道:“是今日辰时,薄医正亲自到太医署拜托臣替她来为陛下诊脉,而后,薄医正便直接出宫去了。”

“那时她的脸色可好?”孟脩祎继续问道。

沈医正回忆了一下,回道:“很是虚弱苍白,臣本要替她诊脉,不过薄医正说她自己就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不过是些许小恙,歇一歇就罢了。臣便打消了念头。”

孟脩祎顿时心头一紧。

待沈医正一退下,她便沉声与麦恩荣道:“立即将宫中的符纸都揭下来烧毁,但凡涉及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都不许留在宫中,违者杀无赦!”

这条旨意下的奇怪。君王神色冷漠,言辞不容置喙,麦恩荣心有不解也毫无迟疑地俯身道:“是,臣这就去颁旨。”

等到这道旨意下达各宫室,引起轩然大波之时,孟脩祎已在暮笙家门外了。

考虑到暮笙此时应当躺在床榻上休息,兴许还……孟脩祎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叩门了,省得她还有费劲从床上挣扎起来出迎。

这本是她的私邸,她自知晓哪处防御最弱。绕着这高大的围墙转了一圈,孟脩祎仔细回忆了一番宅邸内里的布局,便走到东边的围墙外,令两名侍从搭了个人梯,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进去。

堂堂君主,竟跑到臣下的门外来翻墙,麦恩荣起先目瞪口呆,随即便是大惊失色,一面压低了声喊陛下,一面急忙让几个侍卫赶紧跟上去。

翻入墙内,便是一处茂密的小竹林。这个季节茂竹翠绿,郁郁葱葱,哪怕有人路过,只要不特意留心,都不会发觉绿竹之后藏了人。

孟脩祎小心地避开那些尖锐的断枝,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薄府人丁不兴,仆役自然也不多。孟脩祎嫌跟进来的几个侍卫碍事,令他们退出去,到大门外等候,自己熟门熟路地便往处于宅邸正中的主院走去。

位于宅邸最正中的主院掩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之后,环境清幽雅静,又有假山遮蔽烈日,在这夏日炎炎中甚是清爽阴凉。

孟脩祎行至主院外,朝里极目张望了一番,发觉其中寂然无声,并无仆役婢子走动低语的声响。她沉默着思忖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个极为要紧的决定,大步朝里走去。

走到房门外,她伸手推门,内里并未上锁,轻而易举地便推开了。孟脩祎快速闪入,反手将门重新合上,想了想,她又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轻手轻脚地掠过湖蓝的帷帐,往里面的床榻走去。

轻悠的凉风吹动飘逸的软帐,这短短的路途仿佛在瞬间变得格外漫长。孟脩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都不敢眨,聚精会神地望向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