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马将军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尽管司马家的人对方子澄的态度仍旧不冷不热,起码不是直接扫地出门,方子澄已经很满足了。

街道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家走,在家里等着他们的有翘首以盼的妻子,等着他带糖回去的孩子,还有一桌简单单冒着热气的饭菜,平凡人的生活,自然有这平凡的幸福。

“要不要下车走走?”方子澄问。

“好啊!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床上瘫痪了半辈子一样,全身的筋骨都快被锈住啦!”

不等方子澄把车停稳,辚萧打开车门一个箭步冲了下去。

“小心!”方子澄急切的喊,辚萧哪里会听他的,一溜烟的已经跑出了好远。

方子澄停稳了车,赶紧上去追,当一切归于尘埃,铅华洗尽,所有的怨恨和哀伤被岁月磨平,原来,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她。

这个傍晚,辚萧带着方子澄去了她以前最爱去的小吃一条街。露天的摊位,只用一个棚子遮风挡雨,路旁的汽车疾驰而过,溅起的灰尘直接飞进碗里,摊位的老板也不在乎,拿着大铁勺,直接把吃食盛进去,往客人的面前“啪噔“一放,紧接着就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在这里吃饭的多是贩夫走卒,那些全身打着各色补丁的,身强力壮的沧桑汉子,总是一屁股坐在木头长椅上,用袖子擦一把脸上的灰尘,也不去管袖子是不是比脸还脏。坐定之后,大声吆喝:“老板,来碗混沌”之类的。

狭小的四方桌上,一般都得挤着六七个人,有的实在挤不上,就端着一只碗,蹲到墙角旮旯,自顾自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之后,把铜钱扔到饭碗里,一并交给老板,老板也不细数,伸手揣进兜里。

“这里人多眼杂,不太安全吧?”方子澄扭身想走,却被辚萧拉着手,直接拉到了一张长木板凳上。

“老板,两份老鸭粉!”

“好嘞!咦,这不是辚萧姑娘么?好久不见你来了,我还以为为你把我这小摊位给忘了呢!”

“怎么会,张叔的手艺在咱这上海滩那可是一绝,别的地方都做不出您这个味儿。”

“那是,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独家的秘方,不可外传!”老板洋洋得意道,还哼起了家乡的小曲儿。

“老张,你就别吹了,无非是比旁人多放了点辣子嘛!”一个操着四川口音的车夫喊,随后人群中响起一阵放声大笑。

摊位老板一个勺子擦着方子澄的肩膀飞过去,正好被车夫稳稳接住,毕恭毕敬的送回到老板手里道:“你这个人不厚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方子澄看了看自己的白衬衫,一大片油污如同画了一张地图。

“不过是一件衣裳,有那么心疼么,瞧你那眉头皱的,跟个核桃似得!”辚萧拿筷子敲着碗沿说。

“我只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太适应。”方子澄在这里呆的实在是如坐针毡,处处躲闪着那些走路生风的粗糙男人,生怕他们全身汗渍的衣衫碰到自己。

“你真的不觉得他们很可爱么?”

“有一点。”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有一点?明显就是在敷衍。”

“我只是不了解他们,如果,如果以后你多带我来几次,我也许就会发现他们的可爱之处了。”

“行了吧,不用勉强自己。”

摊位的老板将汤汤水水,连菜带肉的两碗东西摆在辚萧和方子澄面前,用油乎乎的围裙擦了把手,笑嘻嘻地扯着嗓子问:“辚萧姑娘,这位公子是谁呀?也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在座的各位全都知道辚萧是将军的家的千金,可没有一个人拿她当千金小姐看,大家呼朋唤友,称兄道弟也惯了,所以说话也从来口无遮拦。

“他,他是……”

“我是她丈夫!”方子澄一把拉住辚萧的手,向众人大声而骄傲的宣布。

接着又是一片哗然,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吃势,扭头看着粼萧和方子澄,继而开始七嘴八舌的抱怨。

最先开口的是摊位老板:“粼萧姑娘竟然结婚了啊,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沾粘你的喜气儿。”

还未等粼萧回答,另一个又开口了:“就是,也不说给我们发几块喜糖。”

“对头,粼萧姑娘不会是嫌我们这群穷酸的人参加你的婚礼太寒颤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们想错了,不是这样的!”辚萧极力的否认,可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哪里容她解释,再说这件事一句两句还真是解释不清楚。

方子澄突然一拍桌子,站到了板凳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堵住了悠悠众口,只是大家还以为这是要上房揭瓦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