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已恢复清明的相思自然没有再握着温云卿的衣襟入睡,也没有再说些透露心迹的胡话。温云卿把几张椅子拼在一处,在柜子里寻了被褥铺在椅子上,凑合躺下。

半夜相思伤口有些疼,温云卿起来帮她上了一回药,又行了针,折腾了一会儿,便又睡着了,只是睡得极不安稳。

天方亮时,相思醒来,转头见温云卿竟没在屋里,慌忙下床往院里跑,然后看到院中背对她煎药的背影,心中一下安定下来。

温云卿听见响动回头,见相思满脸惶恐之色地站在门口,鞋子也未曾穿,便忍不住想起昨日的情形,便是他,也吓得魂不附体,于是很温柔地对相思笑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从墙边搬过一张椅子扶相思坐下,又进屋去取了她的鞋子,俯身握住了她微凉的小脚。

他的掌心温热,相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温云卿却坚持帮她穿好了鞋子,然后又进屋在柜子里寻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才继续转身去煎药。

温云卿蹲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蒲扇轻轻摇着,把炉火扇得大小适宜。

“外面这么乱,你在哪里寻的药?”相思的头发垂在颊边,青稚的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又因晨间周遭有些冷,便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温云卿没抬头,掀开盖子看了看药汤,然后才道:“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我昨天先去了你家药铺,但铺子关门了,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家里的人?”

听闻魏家药铺关门歇业,相思知是崔锦城听了她的话,把伙计都放去避难,既然铺门是关着的,崔家的伙计应该走得很及时,没遇上灾民闹事,于是对温云卿道:“崔锦城在城内有一处宅子,但如今城里正乱,他应该出城去他父母所在的小村里了。”

“你的伤现在还不能动,再养一日,我陪你去城外找他。”

不多时,药煎好了,温云卿把药汁倒入白瓷大碗里,稍稍放凉后端到相思面前。看着那分量极足的苦口良药,相思可怜兮兮地看向温云卿:“我烧已经退了,不喝也成吧?”

温云卿微微挑眉,眯眼看着相思:“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伤还没好,就要断药?”

平日相思在相庆相兰几人面前,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洗脑功夫也是一流,但到了温云卿面前,这些功夫尽数废了,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怅然,闷头把药喝了。

喝完药,相思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见大门被拍得轰轰作响,相思吓得惊慌失色,双手紧紧抱住温云卿的胳膊。

这时门外传来男人极不耐烦的声音:“里面有没有人!有人快来开门,不然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温云卿拍了拍相思的肩膀,大声道:“有人,等一下。”

随即对相思口语道:你进屋躺到床上去。

相思进屋后,温云卿便去开门,然后看见门外站着几个带刀大汉。方才煎药时,温云卿已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此时看着不过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带头大汉打量了他一眼,极为不耐烦:“家里几个人?这几日可看见官兵了?”

“只有我和我妹妹,没见到什么官兵。”

带头那人抻头在院子里扫了几眼,见没什么奇怪的,便想走了,谁知身后一个生着鹰眼的狠厉男人却道:“大哥,这家我们昨天来过,家里没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对兄妹很奇怪啊?”

这男人正是才投入山匪麾下的陈二,那带头大哥听了这话明显一愣,看向温云卿的眼神里便多了一抹审视:“带我们进屋看看。”

温云卿倒是也不与他争辩,带着几人进了屋,屋里有些乱,墙边床上躺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带头大哥只扫了床上一眼,便转头查看屋里或能藏人的角落,见并无他人。

温云卿这才道:“昨日我带妹妹去药铺抓药,所以不在家中。”

带头大哥点点头,正欲转身出门,陈二却往床边走了几步,看见床上女子如瀑的黑发和露在被子外的一抹玉色肌肤,喉头一紧竟伸手去掀被子,但他的手尚未碰到被子,手腕便被温云卿抓住。

陈二眼睛一瞪,满是暴戾之色:“你干什么?”

这话温云卿还想问他。神色微敛,眸中清冷:“我妹妹有肺痨症,昨儿才咳了血,别传给大爷。”

听了这话的相思,忙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咳得极为逼真,也是借了胸中有伤的缘故。竟温云卿的提醒,屋里人都忍不住看向床上被褥之间埋着的女子,只见她面朝床里躺着,身上盖着的被子染了点点血迹,显然痨病已经很厉害。

“走了走了!”带头大哥觉得有些晦气,摇摇手招呼几人离开。

陈二不好再多言,狠狠瞪了温云卿一眼,又看了床上的相思一眼,面色阴沉,却只得转头跟着众人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