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抄完这首诗之后,头也不回地道:“墨来!”

小伙计早就捧着砚台在他身后随时等着,闻言上前一步,双手端着砚台凑到张远手边。

张远意态闲适,动作潇洒地蘸墨抹笔,在这个过程中,早已找到了合适的诗,稍一凝神,便再度写去——这次是题在了画竹图旁边挂着的兰花图上。

兰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长。

坚贞还自抱,何事斗群芳。

虽然张远写完之后还是头也不回,可蒋梦青等人,岂能看不出这首诗的意思?

我劝诸位学学兰花的品格,“坚贞自抱”就好,不要没事就“斗群芳”。

蒋梦青脸上微微变色,这两首诗看似朴实无华,可个中意味,却深长隽永,尤其是这两首诗看似为画题诗,实则却以诗论事,以诗讽谏。这就非一般人所能为之了,哪怕是自己,一时也写不出这样的两首诗来。

旁边杨昱庭等人,或瞠目结舌,或眉头紧皱,或满面羞愧。

之前听说张远要纳粟入监,他们都认为张远一定是不学无术之辈,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买个监生的身份。

所以当张远说他们的诗都是垃圾的时候,心中何止是不服气,简直是怒火中烧啊。

可现在看到这两幅挂轴上的题诗,先前写诗的那四个人心情之复杂,便可想而知了。

题完这首诗之后,张远仰头闭目做沉思状,手臂伸展道:“墨!”

耳边佩环叮当,张远奇怪的睁开眼扭头一看,却是陆眉不知何时接过了砚台,纤纤玉指捧着粗粝的砚台凑在笔端。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有几分疑惑,更有几分探寻,此中深意,或许便是她自己,都不曾细细分辨。

张远微微一笑表示谢意,蘸满浓墨后深吸一口气,再度书写。

不过这次他不是题在挂轴上,而是直接写在了两幅画之间的墙壁上。

品画先神韵,论诗重性情。

蛟龙生气尽,不若鼠横行。

蒋梦青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微微变色”,而是惊讶有之、佩服有之、赞叹更有之了。

一首题竹言同窗争执斗气之无谓,一首题兰更进一步直问本心,而这一首品画,又是看似品画却明言论诗,论诗重性情!

人家压根不和你做口舌之争。

是谁说“商贾小民,能懂什么诗?”又是谁说“粗鄙之人?”

这就是回答,响亮的回答,犹如耳光一般响亮的回答!

连着三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诸才子众学生面红耳赤,心中抓狂喊道:这张远到底是何方妖孽?

然而这就完了?

不,可,能!

张远抄诗还抄出感觉来了,我是没李杜之才,可我会抄啊,关键就在于这个“会”字!

若是一上来就抄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张远还懒得抄呢,那是泡妹利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合适啊。

觉得我说诸位的诗都是垃圾不对?那好,咱们就好好论一论诗。

论完性情再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