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流沙河后,免不得又是几十日风餐露宿,秋意渐落霜花,宵食也逐渐转成了热汤野菜,全依仗猴子施展法术,变出铁锅铁铲来,又是八戒上阵,用点盐巴素油,争取拯救野外杂菜。猴子起初还担心和尚半夜畏冷,谁知三藏练武之人,毫不畏惧定点寒意,早晨练了套拳后又是浑身热汗,赤/裸着上身,精气神十足,旁边四妖与他相比,还裹着人类衣服,倒是显得畏畏缩缩起来。

一日黄昏,见夕阳西下,周围又皆是一片荒草树林,小白龙已是迅速叼来一堆可食用不知名野菜,放在八戒脚前,示意他可以动手做些热汤,八戒看着那些植物心酸至极,感叹道我真是没用,让师傅成天吃那野菜喝那苦汤,师傅的腹肌都感觉瘦了,又不免移恨于小白龙:师弟采野菜倒是顺嘴的很,这么就不见白日行快点,好早点看到人家。

小白龙表示自己无缘无故躺枪,还被反讽一记,心中不爽的很,可能是源于化成龙马时跟随着脑仁变小,冲动之下化为龙形,一道白光冲向三藏,趁他不备,爪子抓起就往背上一扔,飕地飞将去了,留下身后三妖目瞪口呆。

猴子率先反应过来,瞪了那呆子一眼,急急召唤筋斗云,寻向白龙踪迹,八戒未有料到小白龙如此莽撞冲动,下意识啧啧了两声,瞥了眼卷帘,随即抄起铁锅铁铲跟随猴子而去,在一旁的卷帘平白无故受了八戒或是同情或是怨念的一眼,默不作声,收拾了剩下行李,也跟随了上去。

三藏当时正坐于树下默念心经,正感觉有所领悟,忽然就被掀起,那龙实在是飞来过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孽徒驮着飞过了数个山岗,不得不抓着龙角,捏着龙须,喝令他再不停下,就把他打到停下来。

等一腔热血反应过头来,小白龙就感受到了坐在身上的三藏的威吓力,龙须已经是被扯着生疼,眼底泪水都要飞出来,不得不在半空盘旋着,随后落下,那三个徒弟,或纵风,或急奔,也是速速赶到,小白龙迅速摇身变回马形,躲在三藏身后,哼哼唧唧,又朝卷帘哀鸣,示意他把八戒领开。

卷帘依旧是什么都未说,就遭了八戒狠狠一眼。而小白龙躲得过八戒,却躲不过猴子,被猴子从三藏身后拖出来好好教训了一番,一边打脑袋,一边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三藏看的也有些不忍心,道:“别打脑袋了,换个地方打,万一傻了该如何是好?”小白龙哭得更是凄惨了,在猴子的魔爪下不敢动弹,而那厢,八戒晃着手中的钉耙,斜眼看向卷帘:“一直有听闻卷帘司,原来还有小白龙这样哭哭滴滴的主在内,怎地,要不要和我天蓬打一架?我看你很是嚣张嘛,卷帘!”

卷帘无奈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无心思与你为敌,小白龙咎由自取。”八戒听着依旧心中不乐意:“无心思?哟,这意思还是能打得过我咯?有趣的紧啊,如今反正也无事,我看还是比划比划是正经!”他才话音方落,三藏在前头说了句“你们过来”,便就顾不上卷帘,提着钉耙小跑过去,连忙问“师傅何事?”

三藏也不多言,抬手指了指前方松阴下露出的一簇檐角。此时四妖均凑了过来,猴子眨着火眼金睛望了片刻,道:“确实有些古怪。”三藏也觉得有些蹊跷,但他这眼,时灵时不灵,也无法看出这房屋原本面貌,只隐隐察觉并非寻常人家,便教徒弟提起行李,拿好锅铲,前往查看究竟是妖是人家。

那房舍凑近了看,却是一殷实富余人家,垂莲象鼻,画栋雕梁,更生的怪异,猴子却献计:“师傅,无论是妖怪神仙,我们先取些干粮,妖怪的超度,神仙的走了了事!”其余三妖纷纷点头赞同,三藏也觉猴子说话越来越言之有理,较以往“师傅让爷爷一棒子打死他们”进步不少,应当是他身传言教的好。

他们正商议着如何敲门打扰,那门却自己打了开来,走出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风韵犹存,声音娇柔,问道:“是甚么人,在我寡妇之门口?”

猴子那一双火眼金睛岂是白练,望去并非妖怪,心中也有个计量,三藏对妖怪可是敏感的很,见那妇人也没有心生要超度之意,便料对方何人,八戒可不管她是人是妖是仙,只惦记了三藏未曾用饭,连忙上前行礼:“这位施主,我等和尚路过宝地,想借宿一宿,求些斋饭,女施主是否愿意行些方便。”

那妇人笑语相迎道:“原来如此,五位长老,里边请。”

小白龙在妇人开门前已变回人形,要知出门在外,马儿牵于马厩总归不方便得很,倒不如住在一起,相互也知晓发生何事。

妇人迎着他们邀入厅房,请各叙坐看茶,又呈上果子糕点。师徒五人恰是未用过食,心知对方应为何路神仙,先也不顾礼仪,咀嚼了糕饼一番,谁也不开口。那妇人微笑望着他们,似等人开口,而偏偏眼前五人不识趣的很,用完糕点茶水后起身,看似就要离去,妇人才唤着拦住他们,一脸欣喜道:“尊五位请留步!如今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五众,小妇人家中恰有女儿五人,意欲坐山招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猴子悄悄呀了一声,扯了扯三藏袖子,三藏背对着那妇人皱眉,心道又是哪五位无聊得很,下凡来戏弄人了,但也不能不作响,便僵硬了脸回过头:“多谢好意。”

那妇人见师徒五人表情漠然,几个望了梁,几个望了地,又道:“可是师傅们未见过我女儿们,才如此不愿——真真!爱爱!怜怜!意意!出来拜见师傅们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四位女子在里厢应了声,娇娇柔柔,走将出来,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生春,五人明知眼前是菩萨是神仙,却还要看着她们举着袖子半遮脸蛋,笑嘻嘻娇滴滴地看着他们,双眼滴水,声音也是腻的要掐出水来,朝他们危危拜下。

这还不如妖怪呢。

猴子还在揣测是哪几个菩萨,他所见的倒不多,数来数去无非也就观音如来,心中大惊,不会如来老儿亲自扮红妆下场,来调戏他们,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瞳内似有火燃起,望着那女子们。三藏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一群智障,又觉得当面拆穿菩萨们实在不好,毕竟以后可能也要劳烦到,那猴子的衣服还寄存在观音处呢,只能冷着脸道一句“多谢施主茶水糕点,贫僧这就离开。”

八戒这就不情愿了。进门前还说的好好的多取些干粮,这吃饱了就走,下一顿依旧没有着落,三藏仍然要继续啃野菜,但也不好顶了张厚脸皮调戏菩萨,只道:“师傅等等。”

那妇人刹那间笑靥如花,走到八戒面前,问:“这位师傅,可是愿意留下来?”那真真爱爱怜怜意意也是跟了妇人一同走过来,将八戒簇拥住,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仿佛就等他下一句话。

八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眼三藏,义正言辞:“几位女施主请自重,我已心有所属,请莫靠近,影响与我心上人感情。”

猴子在一旁听了大怒,还未等三藏有所表态,先是一个棒子抡了过去,大喊:“呆子胡言乱语!走不走,可是要留下来在这里做上门女婿?!”八戒灵活闪过,嘴中还不忘喊:“你这弼马温!进门前说好拿些干粮的呢!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还要怪爷爷!来来来,爷爷跟你打!”

卷帘站在一旁不说话,颇有些同情地看了那五位不知何路菩萨一眼,怕被牵连进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最后又拖了把跃跃欲试的小白龙,两妖站成两条棍子,等着三藏发话。

三藏头疼得很,禅杖用力往地上一拄,那玉石地板竟不堪一击,碎裂开来,那画檐雕壁,那宝玉悬珠皆数化成了香风金光,留下空旷的一个天。

……他并不是很想抬头去看那些菩萨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