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猴子、八戒与小白龙极力想在此停留,三藏心道徒弟虽然顽劣的很,但毕竟是自己徒弟,每日跟着风餐露宿,总有那么一咪咪的心疼,倒不如在这里让几个孽徒吃饱了饭,饮足了茶,再上路也不迟,便应允了下来。

师徒五人暂且不表,却说这山与如来观音半点关系也无,它名唤万寿山,山中建有一座五庄观,观里有一尊道仙,道号镇元子,混名与世同君,德高望重,性情烂漫,又好交仙友,门下出的散仙,也不计其数,见如今还有四十八个徒弟,都是得道的全真。

五庄观亦得天地因缘,那观里出一异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灵根暗种,道教中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此人参果神通非凡,传闻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而漫漫万年中,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这果子也同婴儿怀胎一般,先是寻常果子,后逐渐有婴儿模样,再长大,成熟时便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还有哇哇啼哭声。凡人修真者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是以这道观内长生弟子诸多,连两最小道童,清风及明月,皆有一千二三百岁,仍旧骨清神爽,幼颜儿音。

镇元子当日恰不巧,得了元始天尊的筒帖,邀他到上清天上弥罗宫中听讲混元道果,随令四十六个徒弟同行,而那两绝小道童便留下候家,也是他算得三藏一行快要路过此地,离行前吩咐二道童:“不日将有我一故人从此经过,切莫怠慢了他,可将人参果摘一二与他品尝,权表旧日之情。”二童问:“师父的故人是谁?望说与弟子,我等好接待那位道长。”镇元子笑道:“并非道长,他乃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号三藏,前往西天取经便是。”

童子们不解:“师傅,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乃太乙玄门,怎与那念经的和尚有旧识?”镇元子摇头笑道:“你等一直在观内,不知这和尚乃金蝉子转世,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那金蝉子与寻常和尚不同,不爱念经,喜舞枪弄棒,修炼法器金箍,传闻降妖除魔一等好手,也不知佛子何处觅来如此稀罕徒儿,倒是宠的很,五百年前兰盆会上除南海作恶蛟妖,引其精魄献于佛子,佛子大悦,口称爱徒,众人皆呼其亚圣,又坐于佛子下位,他曾亲手传茶,佛子敬我,后又交流番武艺法器,颇有心得,故此是为故人也。”

二仙童又问:“既为佛子徒弟,为何又堕入轮回,变成凡人?”镇元子脸露不忍色,叹息一声:“我与金蝉子不过半日之会,一面之交,感情却深切的很,他能打,我也乐意过几招。谁知我才离了兰盆会几日,就听闻他因在佛子讲经时不听说法,眯眼打呼,真灵就被贬下凡间,转之东土,可见和尚都是迂腐的紧,徒弟犯错,教训一顿便是,动不动就封在洞里、贬为凡人,也不知如今变成何等模样,只可惜了当日威风凛凛的金蝉子!”说罢又感叹了几句,大都是如今能打的和尚已经是绝迹了,和佛子铁石心肠,众人面前喊的亲切,一翻脸就不认徒弟,他倒贬的迅速顺手,道长我又找不到切磋的对手、谈论的同道中人,辛酸寂寞的很。

道童们闻言,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纵使前世再厉害,如今也不过一凡夫俗子,何须师傅如此大费周章,但还是谨遵师命,应允下来。

镇元子仍是可惜这样好好的一个对手,又多叮嘱了句,说你们也有千年修行,可试探试探那和尚,如对方身手不错,可留他下来多住几日,等为师回来切磋切磋,五百年前的事想起来如今还手痒得很呢!

又说那师徒五人进了山,果然看风景幽静秀丽,非寻常山景能比,偶有仙鹤灵鹿,也是无丝毫畏惧,用它那湿漉漉的鼻子来蹭三藏的掌心,却被小白龙喷着龙息训斥开,也不耐烦,再三探了头,想要亲近三藏。三藏也不去顾它们,只是骑了白龙马缓缓而行,不多时便见松篁一簇,楼阁数层,再近些,一缥缈楼台清虚道观便显现在眼前,只似隐于云雾中,若隐若现,那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待过二门,又见那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猴子对长生不老可是敏感的很,当初他便是为了这四个字离开花果山,漂洋过海寻觅神仙师傅,又为此孤身闯那阴曹地府,脚踏牌匾,威吓黑白无常,将那判官吓的怒不敢言,他手握毛笔,划去猴子猴孙名字重重,如今过了五六百年之多,颜貌未改,年月如同在他身上凝固一般,此时对那长生不老已是嗤笑:“真真是笑话!当年爷爷大闹天宫时,在太上老君门首,也不曾见有此话说。这道士好大的口气,简直要把爷爷吹走到地府,给他看看生死簿上还有未有姓名!”

八戒铁了心要跟猴子唱对台戏,没有为何,他见了猴子身上那衣服便来气,一只毛猴子光溜溜又如何,非要与他这般美男子抢师傅的衣服穿,师傅也定不是偏心不给他,只是苦于衣服不多,给了猴子又不好再扒下来,只能先委屈了他,此时便笑道:“哥哥也说大话,世上也并非没有修炼极高者,名字已入不了生死簿,寿命无法用轮回计量,或许眼前就住着一个呢。”

“那又如何,说的你仿佛认识一样,呆子!”

“你这弼马温好没道理!叫你师弟为呆子,你岂不是呆子的师兄!我又何时说过我不认识,比你这猴妖总强些!”

“——师傅,这猪也太口没遮拦!竟说你是呆子的师傅!”

三藏不语,冷冷地看着那两个永远叽叽喳喳聒噪繁琐的要死的孽徒,遇到何事都要争一争,猴子明明一肚子坏水却要装无辜,那头猪一旦说不过猴子就眨着眼睛看他,欲流眼泪未流的样子实在是与他不符,让人恶心的紧。

猴子与八戒悻悻闭了嘴,相互白了一眼。

而道观内,那清风明月两小童却已是等候多时,透过道家水镜法术看着山上动静,便是看了三藏一行自上山至入门,先嘲笑了番那猴子不知好歹,见真人还口出狂言,又觉不愧是昔日仙界天蓬元帅,所言极是,而那领头和尚想必就是三藏,虽容貌非凡,气质脱俗,但看上去一脸木纳无趣,还说金蝉子转世,与师傅所说威风凛凛完全不合,看过去便是个相貌突出的寻常和尚,徒弟如此放肆,做师傅的连句话也不敢说,胆小懦弱,心中因而鄙夷的很,也不知师傅为何单独将他们留下来,招待这样的和尚,这样的妖怪!

心中虽念及至此,清风明月还是出观来迎接三藏一行,口称老师傅,将他们带入到正殿,而只奉茶于三藏一人,忽略了四个徒弟不顾。那两心中计较猴子一直是妖怪,另三位曾登仙界如今也沦为妖孽,在堂堂五庄观内妖怪岂有坐位饮茶之礼,说出去还要让其他道友贻笑大方,到时丢的是师傅的脸面!如今只能这般,给那和尚一盏茶,再自降身份与那和尚过过招,若是厉害的主,再敲两个果子与他,若吓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就随便丢个果子给他却不告知他如何吃法,享不享的福也要看他的缘分,到时候客客气气请出门去,就算是尽了师傅的吩咐。那四个妖怪敢胆作乱的话,也要问过他们同不同意。

清风明月如此盘算,自觉滴水不漏,又不辜负师傅嘱咐,又不浪费果子,他俩也不多说,候在一旁看他们反应。而那和尚也不知好歹,进入大殿不先拈香拜天地,不问此观道长何人何姓名何身份,那四个妖怪也看起来凶神恶煞,坐在和尚周围,也不说话,直愣愣地瞪着他们,一时多道视线交汇,双方都意欲从对方眼神中打量出什么,奈何那两道童抵不过妖怪脸皮厚,败下阵来,相互交换了个目光,暗道果然还是先去取法宝,将那群蛮人妖孽扔在大殿,回来再收拾他们!

看那二道童终于匆匆离开,猴子终于板不住脸皮,私下悄悄问八戒:“呆子,你可认识?”八戒奇道:“他两只盯着师傅看,难道不是师傅认识?”三藏摇了摇头,小白龙一脸茫然,也看向他;“师傅也不认识,那为何他们就这般将我们迎了进来?还如此眼神微妙地看着我等?”

“……或许另有事端,是妖怪潜伏也说不定。”

三藏严肃道,脑中已浮现曾经有道行高的妖怪假扮和尚住持主动将他与法意迎进庙然后意欲一口吞进的案例。

四妖纷纷称赞道还是师傅考虑周全,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