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路也是波诡牵漫,满山狐兔,千尺大蟒,万丈长蛇,见了有活人过来便游将过来,猴子一棒一条,那蟒蛇紧紧缠住,却缠不住一条万千长的金箍棒,被一起扔下山崖,棒子又变小钻回到猴子手中。他虽神通广大,但蟒蛇成团,手腕挑得酸累,眼睛一转便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抬手拍了拍白龙马的马屁股:“师弟,靠你了。”

小白龙说来也是奇特,他本身体态与那蟒蛇也近似,却极度厌恶了全身光滑鳞片凉幽幽滑腻腻的蛇类,见了那些蟒蛇恨不得四只蹄子离开地面腾空而行,如今师傅坐在身上动弹不动,只得施了个法术,魂魄脱离马体,化作一道白光,唯有龙头明显,在山腰处吟鸣游走一圈,树木荆棘无不被龙吟所折,瑟瑟发抖,狐跑兔匿,蟒蛇也四下作散,不敢作乱,小白龙这才得意洋洋返回真身,而他还未再前行一步,有一老妪忽然从他们头顶上方直直摔落下来。

那老妪似不小心坠落山崖,喊声凄厉,手中乱抓,恰好是迎着卷帘那处方向,卷帘反应灵敏,右手持了半月禅杖撑在山壁上,借劲跃起,将那老妪搂住,猴子恰好伸了棒子过去,卷帘在金箍棒上轻轻一点,折身又落回地面。

一人四妖目光同时落在那老妪身上,老妪似惊吓过度,闭目塞气,昏厥过去,卷帘将她轻轻放置于地上,正要离手之时,那手突然就拽住了卷帘。老妪方才醒过来般,双眼浑浊,眯眼看了卷帘好长时间,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三藏身上,猛然睁大了瞳仁,但那脸皮却诡异的很,皱纹斑驳,一动不动:“是你——是你这挨千罪的和尚!我好心好意留你,你却勾搭我女儿!教她淫奔!你——!”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了卷帘的手,扑过去就拽住了三藏的袈/裟,语气咬牙切齿,恨意万分,也不顾卷帘扯住了她的衣裳手臂。

卷帘只觉自己摸到的冰凉干涩一片,也没有如何使劲,再仔细一看,那老妪的右手只剩下了个骨架,其余连皮带衣都在他手中。

另三妖起初还尚觉自己师傅带人家女儿私奔这消息简直闻所未闻,猴子更是猜测这难不成是他入伙前的事,还是自己哪位师弟其实是女扮男装,又转念一想坚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在和尚眼中,恐怕妖怪以外的所有人仙皆是同样,又怎么可能为一凡人女子大动干戈,何况凡人女子怎又抵得上和尚模样好看?

那老妪还是纠缠着三藏,口口声声血泪控诉,无非是自己好心留他住宿,却半夜与自己女儿私自离开,说着说着,那脸皮忽然就从头顶上方裂开了,颅骨也凹陷下去了一块,老妪却不知,伸手去擦拭那子虚乌有的眼泪时,露出了两个深黑空洞的眼眶。

先前师傅也曾说过,怨灵不可轻易动手,而那怨灵也只缠住了师傅一人,除了模样恐怖些,倒也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四个孽徒将三藏和老妪围在了中央,或托着下巴,或苦苦思索。八戒推搡着猴子,道你不是自称火眼金睛,可视天下妖怪真身,如今这么不好使了?猴子冷笑一声,指着那妖怪确信凿凿:爷爷说过那就是堆白骨,若非要称作妖怪,暂且叫白骨怪也可,他又想起了什么,嘲笑八戒:师弟不是说这是美貌女子么,怎地,美貌女子垂暮之际,就不是美貌女子了?小白龙摇扇点头,说大师兄言之有理,不如二师兄前去问问,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有怨灵作祟?

八戒无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老妪却不理不睬,两只空洞眼眶只死死看了三藏,双手逐渐干骨毕露,白森森的利骨划开人皮而出,指甲顺着袈/裟抓了上去,还要再往上时,却被猴子揪住了发髻往后一扯。

“师傅,爷爷能将这玩意儿扔下去吗?”

猴子诚恳问道,手中力气不停。

“不可,你这样按住,为师超度它试且一试。”

三藏沉吟道,右手禅杖交递给八戒(八戒扔了自己钉耙在地上,抱着师傅的禅杖,表示能以死捍卫这柄禅杖),顺势理了理袈/裟,盘腿坐在了地上。猴子有点担忧,看那三个不孝不忠师弟退避三尺,遥遥看着他们,暗骂了一句,惶惶不安地问三藏:“师傅这超度咒威力如何?”

“悟空放心,为师可在妖怪存活时超度他们。”三藏这句话毕,猴子更担心了,生怕和尚这超度往生咒念得太好,将他也顺带着与手中白骨怪一起送上西天如何是好,这师父师弟还未至,大师兄魂魄先到,简直不敢相信,手中一松——

那老妪被猴子按住时仍旧伸了白骨爪子想要去抓挠三藏,猴子抓住的也只是她发髻而已,老妪挣脱了自己一头白发与头皮,秃着半个骷髅脑袋,朝着三藏冲了上去,猴子只记得三藏赤手空拳,只记得那爪子绿幽幽的泛光,和尚要是被抓到,铁定少不了尸毒蔓延,却忘了三藏之前所语,忘了三藏徒手也能除妖,手中金箍棒已是先行动了起来,打的那老妪人皮爆裂,骨架断裂,翻滚着落下山崖去。

三藏方才一直在思考先前那女子被大徒弟一棒子打裂胸腔后所冒出黑烟,以及他们齐齐情绪失控,仿佛陷入幻境,因而迟迟不动手,防止再度陷入那种幻象中,却见猴子一棒甩下,手中也无武器挡住那金箍棒,眼见了那满地人皮碎片化为灰烬,散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