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那妖长得倒是精壮的很,身躯颀长,手臂结实,一头金辉冲天发,八戒近看便发现他那眉毛也是这般金色,眼珠却是浓郁的正紫之色,稀奇的很,又听小公子叫了声金角哥哥,方知他两长得如此不相似,却居然是一对兄弟。

那妖怪金角大步走到小公子面前,先略过了八戒,抓着小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未有什么受伤之处,才问那小妖头领:“你们二大王去了何处?怎又抓了凡人回来?”小妖头领一路叫惯了口,险先脱口而出八戒大仙,随即立刻改口,称道:“大大王!这不是凡人!是那猪八戒哩!我等下山抓他,正好看见二大王与他讲话,便将他带了回来!”那八戒也装模作样,朝大大王拱了拱手:“恩,不才便是那八戒,并非姓猪,前来府上叨扰。”金角朝他怒目而视,正要怒喝,小公子银角则在一旁先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兄长。他声音自然抵不过他兄长那边有力,细细弱弱,却是无比坚定:“金角哥哥,这是我带回来的。”

他兄长一脸凶神恶煞还未收去,小公子银角却半点也不退让,金角怒视他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行,行,你喜欢甚么就带甚么,只是这次不能养!”小公子银角却一脸懵懂:“养?我只是与他说说话,看看鸟——”

金角才听了那三个字便抓狂得很:“不准看鸟!!”

小公子银角愈发一脸不解了:“为甚么?鸟儿多可爱,为甚么不能看他们?”

金角一脸抽搐,八戒却禁不住大笑起来,完了还要嘲那金角几句:“若是跟爷爷开黄腔,少不了还要回你一句看鸟又如何,不如来遛鸟,跟你弟说这话,当兄长的也不知羞耻。”金角气得怒发冲冠,他那一头金毛原先便是张扬的很,现在是根根翘起,八戒都宛如能见到有白色烟雾从他头顶飘起,小公子银角还要在旁搭衬一句:“遛鸟?怎地遛鸟?用细绳牵住他们吗?”

他端的是一脸天真无辜不谙世事,金角脸色铁黑,又不好跟自己弟弟解释原先是他想歪了,但被那头猪一说,歪的更加厉害了,那头猪也偏生如此不识趣,得意洋洋,仿佛还有一箩筐的关于那看鸟的延伸段子等着他,就差等他开口再说一句,最后怒哼一声,转身叱了那小妖头领:“呆在此处作甚!将那猪拖下去!洗干净换好衣裳再送到你二大王的房间中!小头领在何处!带着那些画卷,继续去寻那三藏!”

金角不提画卷到罢,一提画卷,小公子银角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扯了他兄长衣角,道:“金角哥哥,八戒说那些画原来是不相似的!他画工甚好,为何不让他画那些模样?”金角初闻此言,先是觉得银角这建议不可理喻,忽转念一想,连忙称好,又春风得意般,朝着八戒笑道:“原来你擅长画作,这便有趣了,大王我要捉你的师傅,手下小妖只远远见过一面,画的不像,果然还是要请每日相处之人出马,请请请。”

八戒心中暗道一句卧槽,想不到原来是自己坑了自己,那小公子银角欢欣鼓舞地望着他,眼睛如星辰般闪闪发亮,又对他道:“方才你画我这般好,不知画你师傅如何哩。”便有小妖搬桌奉墨,铺开宣纸,递上毫素,一切就绪,只等八戒大作。八戒心中想道,若是让你们见到了师傅,也只有两种下场,或先打死再超度,或直接超度,教你们拿了模糊画像,害了过路其他和尚倒不好,不如我送他们一程,早日去见师傅罢。念及至此,他便不推推拖拖,上前拿起了毫素,也不思索,更无停顿,每日见三藏面貌神态,历历在目,如同刻印在他脑里一般,在那宣纸上笔运如飞,先勾勒线条,后看似随意,左补一块,右填一处,他双眼不离宣纸,心中眼中皆是三藏平日一言一语,不多时便绘出了个栩栩如生的图样,最后在那双瞳中点上一笔,手指捻了小妖呈上的金粉,洒于三藏袈/裟之上,而后袍袖一挥,宣纸随风而起,悬挂在半空之中,赫然就是个活脱脱的三藏立在他们面前,面容冷淡,佛光普照。

那张原先描绘着三藏画像的卷轴也被展开陈列在一旁,两厢一比较,顿时立分高下,那曾见过三藏的小妖看了八戒所绘,惊恐万分,直呼三藏爷爷来了,被金角喝令拖下去,也不知如何处置。小公子只顾看了那画像,微张了口,双眼放大,只觉不可思议,又歆慕的很,用手指一笔一画描绘,金角看了那画像,心中也称赞道不愧是能除掉那白骨魔的和尚,确实不同寻常,不能小觑,便又多派遣了四五十名小妖,一同下去,寻找那三藏,随后又喝令八戒再绘他师兄弟的模样。

八戒原先画三藏,但凭了一腔爱慕之情,如今要画那每日争锋相对的猴子,画一脸僵硬的卷帘,画那时常脑子走丢的小白龙,便是百般不情愿,勉勉强强画了一只猴子扛着棒子,一只水妖提了两个箱笼,还有一匹马,便扔笔说道:“爷爷对他们不熟悉。”

金角恨不得拔出腰间七星剑,将那一眼就看出究竟为何不愿画的猪戳个对穿,但自家不成器的弟弟还在一旁,要下手也不是现在,只得强硬忍住,吩咐小妖将八戒拖出去。八戒自得其乐的很,先是沐浴更衣,随后在那热气腾腾的山中温泉池内泡腾了会,喝那温热的酒,不多时,却是看到那金角银角两兄弟一起前来这温泉池,解了外衣,竟是也一起下水来。

“方才不是说要将爷爷洗干净送到银角房间么,如今怎地这般热情,连你要与爷爷赤诚相待?”八戒自干自地喝了口酒,朝他们敬了一敬。小公子银角先是穿了温泉朝他走过来,他身上只披了件白色里衣,黑色长发放了下来,发尾湿漉漉地与衣服一起贴在了身上,更显得面容幼嫩的很,便坐在了他身边:“等你许久也不来,金角哥哥便带我来此找你了。”

八戒应了声,那金角却全无他弟弟这般还披了衣服,在岸边已豪放地脱完全部衣裳,露出结实肌肉,八块腹肌,和一些八戒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描述的部位,下了池子来,朝八戒走去,不怀好意地笑着,忽道:“大王我看你多能的很,不如你帮我思忖思忖,如何吃猪肉才好吃哩。”

他方才与八戒一番言语交锋,皆是败下阵来,想那头猪毕竟原形是皮厚的主,连师兄弟也可以不放在心中,总不会若无其事讨论自身安危哩,便出此言道。但金角还是低估了八戒的脸皮,他竟然兴致勃勃,与他讨论起猪肉的六十六种吃法来:“毕竟是妖怪,见识短浅,爷爷不奇怪,可猪肉这普通食物,竟然也不知如何吃才好吃,确实是你无能了。”

金角见他还有下文要说,先忍气吞声了道了句请讲,便见那八戒滔滔不绝,开始讲天庭宴席,讲天庭御膳房,拿整头猪,却只取其中精华一块,但又不可割了那肉直接炖煮,便将整头猪,并五脚山鸡、六脚海鸭、飞鱼、和白脂熊掌炖在一起,又要从王母娘娘蟠桃园中取蟠桃花、蟠桃叶隔开那鸡鸭鱼掌,只取肉中味,隔离肉中油,将那头猪炖的软烂,取金刀银刀,以仙火烤过,迅速剖了那块肉,再用蟠桃叶包住,以白玉枝固定——你道那白玉枝是何物?便是数十种翡翠色素物,熬成清水汤汁,以冰雪之术凝结,插/入热肉中,那汤汁便融化在肉中,所用盘子又是万年冰雪盘,将蟠桃叶下封住,皆是呈到神仙面前,解开蟠桃叶,肉香四溢,肉内一汪清汤,肉是滚烫,汤是冰凉,肉是香软滑腻,汤是鲜美甘甜,虽一小口,回味无穷。而做这肉,所需食材又是何其多,凡间便是得到食谱也无法做出,你等妖怪不识得也属正常。

那金角听得目瞪口呆,又馋的紧,他与他弟弟爱好截然相反,他弟弟爱花鸟山水,爱一切自然之物,他却独有钟爱美食,每日三餐必定要摆上一桌珍馐,连厨子也是叫小妖从凡人皇宫中掠来,喝令他不重样地煮菜,如今方知人间自然是与仙界比不得,单单是那道吃猪的菜,甚么五脚山鸡、六脚海鸭闻所未闻,又恐是八戒瞎编了来哄他,却见八戒也不断回味,叹息到曾经做天蓬元帅,也是吃得过这菜一两回,那肉入口便化了开去,再饮一口汤汁,这道菜便算是吃完了,只可惜自己现在变成了猪,又随了和尚,再也是吃不得了,金角便觉那道菜应确有其事,便追问了还有甚么人间见不到的美食。

八戒张口便来,又说了几道菜,那食材皆是各种稀奇古怪,最后还要补充句如此美味,可惜可惜,便是将那金角馋的满脸歆羡,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天蓬元帅,所求不多,只求让他吃那么一次宴席,就是心满意足,最后惋惜万分,道:“原先是大王我走眼,想不到你见识如此之广,那还是先吃你的师兄弟罢,你说说,龙肉该要如何烹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