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那里算盘倒是打得舒心满意,更是迫不及待想要提了三藏去见那压龙大仙,想讨得那老奸巨猾的九尾狐狸对他露出那么一丝半缕的真情实意来,但这却是实在不容易的很,比让银角放弃养小白龙,还要来的不现实。可是他别无它法,他见得那九尾狐狸,就如同银角每次初见了想养之物一般,每一面都如同新生之念。

他在想何事三藏并不知晓,而三藏却能望见他身上那层红色逐渐加深加厚,像是一层完美的壳包裹着他,壳外有隐隐拉长的黑影流动,而那妖怪看起来并非知晓此事——三藏凭着直觉便判断此种定有猫腻,只是他暂时还无法得知缘由,便先按捺不动,看那妖怪重新提起七星剑,转向了猴子,却不知金角心中盘算:传闻那和尚三藏手下各个都是昔日一把好手,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猴子孙悟空也是投诚在了他手下,之前又除了白骨魔,连七情六欲也不惧,想必那和尚定是非常不好惹,定是有些古怪,要是我吸不入他,反而暴露了自己本领,倒不如先吞了猴子,请压龙大仙尝一尝猴脑,再由他助力我,去擒拿三藏,届时还可在他面前耍一耍威风,显示我并非弱小无能之辈。

他主意定的快,行动起来便也迅速地很,提着七星宝剑走上前,对那猴子喝道:“听闻你昔日还是那大闹天宫的主,今日却怎跟了一和尚,还去甚么劳什子经,莫非五百年在山下,一身武艺法术化水流散了不成!大王我喊你声齐天大圣,你敢应么!”猴子哂笑道:“乖孙子,喊外公即可,齐天大圣有何不敢应!”他话音刚落,之间那金角一张嘴忽地变尖变长,小白龙在一旁苦于嘴也被封住,不得提醒他大师兄,只能眼睁睁见着那妖怪嘴里摄出一道怪风,将他大师兄变小吸了进去。

这吸的动作迅速至极,猴子还刚逞了嘴上功夫,不料立刻被那妖风卷的昏头转向,再一睁眼,自己已是落在了一紫灿灿的地方,呈通体圆形,他用手摸一摸,只觉得光滑无比,又走了数十步,感觉像似绕了个大弯,忽然便看到了自己那不中用的二师弟,靠着圆壁,还未发现他,神容沮丧的很,先是哀叹了番师傅定想我的紧,又抱怨猴子和卷帘不懂师兄弟之情,也不来搭救他,猴子听得不由发笑,从后走出,唤道:“呆子,你看谁进来陪你了?”

八戒猛然跳起,先口喊师傅,一见是他,满脸激动之情瞬间又被打回原形,扫兴至极,又躺了回去:“你进来作甚么?师傅呢?你也被那金角吸进来了?”猴子反应过来金角是那妖怪的姓名,心想这什么破妖怪,体内居然是紫色的,爷爷的一双火眼金睛都要被亮瞎了,又问:“你怎确定是那妖怪?爷爷怎不知妖怪体内原来是长这样?”八戒反问道:“你又没有进入过你自己体内,你怎知道妖怪不是长这样?说不定你体内是个巨大的桃子,而那金角恰好体内是紫色圆球罢了。”

猴子哦了一声,恍惚觉得那八戒说的有道理,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钻入到自己体内,莫非自己体内真是一只巨大桃子,桃子心桃子肝桃子肺,如此说来,自己不像一只猴子精,倒像一只桃子精,可他明明白白是一只猴子,体内究竟是如何,不如直接拔一根毫毛变作自己,而他自己变成蚊虫,飞进去一探究竟——猴子正苦思了这个严肃的问题,蓦地一抬头,见那上方竟是还有延绵不绝之处,他好奇心大作,踩着圆壁,跃上去看了个究竟,才发现上方也是一般的紫色圆壁,隐隐可看出淡金色祥云纹络交织而上,大圆球套了个小圆球,如此一笔画,倒像是个葫芦一般。

他又跳了下来,落在那呆子身旁,八戒已是有些昏昏欲睡,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猴子岂是个愿意被困住的主,少不得要拖自己的师弟起来,打将出去,而师弟千不愿百不般,靠在那里,眼睛也不愿意张,说道:“你刚进来,有活力的很,再过段时间,你浑身精力就感觉不停在流失,连动也不愿意动弹,只想闭了眼睡过去,你若要打,那便打,凿出洞来,看在师兄弟情分上拉我一把。”

八戒说罢便歪着头靠在那处,双眼紧闭,神情还舒暇的紧,不多会儿还打起了轻鼾声,熟睡了过去,猴子不睬他,浑身精力不知往何处施展好,便朝了一个地方,掏出棒子,狠狠戳了起来。

外头那金角得知此招不可再用第二回,只得擎起七星宝剑,朝三藏厮杀过去,三藏倒有心将他拿住,将两个不靠谱的徒弟救出来,但实在是在意他身上那层红色,贴近了亦能感受到另一层妖气附属于上,便先朝卷帘使了个眼色,假装身手不济,被那妖怪击败,卷帘倒是通透心思,了解他师傅一番苦心,见三藏被擒拿住,他带着行李,转身边跑,一手抓了山崖边藤蔓枯树之类,跳了下去,远远不见踪影,金角心想还剩余一个,也跑不到哪儿去,顶顶关键的是,竟然连三藏也被他捉到了手,想必是畏惧他这一法术,又因徒弟被擒而心忧,才败下阵来,心中大喜,也不顾肚子内似乎有什么在乱跳乱弄,隐隐作痛,连忙喝了手下小妖精细鬼、伶俐虫,又恐那卷帘作怪,便叫了那常随的伴当巴山虎、倚海龙,并其余小妖二三十个,洋洋洒洒,去那压龙山压龙洞,请老母亲前来吃和尚肉。

他称呼那老母亲时语调别扭的很,却别无他法,只因那九尾狐狸自称老狐,平时奸诈狡猾的很,为保存实力,故意隐瞒了自己妖力,化作一脸沧桑老妇人样,颤颤巍巍,要不是他一日偶闯那压龙洞,遥遥见着了那老狐狸泡澡,一条胳膊搭出浴盆之外,端的是白皙光滑,何来平时皱巴巴紧缩缩老皮样,发色暗红,湿漉漉地垂在肩膀脊背上,长睫微垂,嘴唇鲜红,那张侧脸让他简直心迷神醉。他痴呆呆地看着那九尾老狐洗完了澡,裹了条雪白宽大的浴巾走出浴盆,两条腿便也是完美的紧,身后九条血红尾巴一字排开,妖气毫不掩饰尽数流露了出来,老辣浑厚到让他扛不住要跪倒在原地,硬生生咬牙撑住了,才看那九尾老狐尾巴一收,妖气四下散开平淡,又变成那垂危老矣的妇人,头发雪白凌乱,满脸苦楚皱纹,牙齿稀松,身体骨骼逐渐缩紧,脊背变弯,与平日无异。

金角之后是再也未有见过九尾狐狸变成真身模样,但心中却是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超过了任何一道美食佳肴,为靠近那狐狸,他不得不委曲求全,配合他演那老妇人,唤他老母亲,听他一口一个乖儿子,权当自己步步取得那老狐狸的信任,等待他何时才能脱下这皮囊。

这番前去请九尾狐狸,不能亲自前往,金角便是千嘱咐万嘱咐,叫那小妖不要忘却了住处,却不防卷帘从那山上攀爬下去后,又绕回到山崖边上,偷听那金角讲话,细细记得了这地址,先将行李安置在某处山洞中,再迅速朝着压龙山压龙洞前去。他原本便干这行当,一路跑得飞快,又悄无声息,如同鸟儿略过一般,急急跑了十五六里,也不觉得疲惫,不久便见一乌压压黑林子,心知那九尾狐狸就在此中,于是潜了进去。他身形极快,巡路小妖根本见不得他的踪影,只恍惚觉得眼前一花,再仔细查看,又是甚么也没有,连树叶也不曾动过片刻。

卷帘趁了小妖交接班开门时,化作妖风入洞内,又是小心翼翼,先寻了那强大妖气,随后步步小心,避过各处,少不得几近贴身于墙面,有小妖在他咫尺之遥路过,全凭仗了昔日好本事,一心想取了那九尾狐狸性命,而后自己变化成狐狸,被迎到那妖怪金角洞中去,趁他不备便可动手。卷帘顺着妖气很快便是找到九尾狐狸的居室,房门虚掩,他闪身入内,却不见一妖,而妖气却盘旋于此处未曾消失,想必定有机关——机关再复杂,九尾狐狸隐藏再好,或许让八戒猴子前来,看不出机关,但卷帘乃何人!卷帘司缉拿叛逃神仙时,少不了要细细追踪,明眼观察,小小几个机关怎挡得住他的步伐,卷帘不多时便看出奥妙所在,手中轻轻转动墙上几个装饰,不少机关启动时,底下若有人便能察觉的到,他将时间卡的甚好,稍有一点空隙露出,便自身卷起妖风飘入内,手指一托,一按,将一块碎石卡在了机关口,关不得又不大开,他右手聚了法力,从眼下一抹,竟是将半张脸如同水墨画一般,抹晕了开去。

机关下是漫长一段石头道路,他疾步行走时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连呼吸声也是闻不可闻,在拐了几个弯后,视线终于空旷了起来,便见一巨大圆室,中央有一条龙,色泽纯金,却只有三爪,浑身打满斑斑驳驳黑色符咒,不得动弹,而另有一人,九条尾巴垂在身后,黑发披下,却是一手抬起了那龙头,浑似贴了上去,吸着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