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公的脸色便好看的紧了,黑中带红,红中带黑,那红色蔓延开来,染得头发赤铁一般,手中船桨一扔,便化了原形,黑风一卷,也不动三藏,先是裹了一旁静静等待三藏站到身上来的小白龙。他这番动作来的太过迅速,小白龙还未反应过来,先被他整条龙掀翻,爪子朝上,一头栽入黑水河之中,龙尾甩起千重浪。那船公原先是被三藏恰好挡住了身形,猴子只看见小白龙忽生异象,河面波浪翻涌,下意识蹿到了三藏身旁,将他带了开去。

这黑脸妖怪原形竟是一条鼍龙,通体黑色,和小白龙在水面上撕咬翻滚,爪子相互拍打纠缠,他还道:“你是哪里的龙!毫无骨气!竟是跟在凡人身边缩头缩尾!”小白龙无缘无故受他折腾,吞了好几口这黑水,心中正怨念的紧,哪管得着他说什么,心想这究竟是鼍龙还是一只鳖!长得真真黑炭一般,还生的一头红毛。发色一样不可怕,谁丑谁尴尬,身后无论是红孩儿还是卷帘,都要胜过那条龙百倍,真是品味可怕。那鼍龙见他不答,以为他有所不便,又道:“还是你被那凡人所桎梏?听我一言,我乃堂堂西海龙王外甥,你若跟随我,我可保你在这黑水河中呼风唤雨,那和尚分你一半,如何?”

小白龙这回倒是听清楚了那西海龙王四字,心中发笑,想我怎不知有你这便宜亲戚,难不成还要喊你声表弟,口中却撕咬不停,也不与他说话,鼍龙只当他不信,一时也别无他法,又看了看岸上纹丝不动恍若看好戏的几人,心中顿时有了计较,那计较却又有些肉疼。

他还真是那西海的亲戚,龙王的外甥,当年龙王留给他母亲一条镇宫之宝捆龙索,他母亲一直放于身上,却偷偷给了他,对龙王道捆龙索丢失了,西海龙王只道如此,也未追问其下落。他却对那龙王又是恨又是依仗了他威风,心中想了尽是他舅舅与他表兄看不起他,对他不闻不问,也不放个官职于他,让他在这破黑水中,沦为草莽妖怪一般。他心中盘算着等着有朝一日打回西海龙宫去,手刃了自己表兄们,用这条捆龙索挟持舅舅换个龙王当当。如今这计划难以实现,不如先定个小目标,将眼前这条龙捆了,而后再吃那个和尚。

鼍龙念及至此,卖了个破绽,小白龙正欺身上前,忽地见一道金光,随后全身被密密麻麻的金绳缠住,那绳子长的很,另一头握在了鼍龙手中,他这边一拉,两条龙齐齐摔入了黑水河河底,留的岸上那几个,面面相觑。

八戒眨了眨眼:“……滚滚又被捉走了?”

三藏看着那波澜起伏的水面终归平静,皱了皱眉:“怎如此不经打,打不过引到岸上让为师对付也可。”

猴子劝道:“师傅别急,这不是还有他命中注定的因缘在么——大侄子,你会水不?”

他大侄子看起来压根不担心命中注定的因缘下落:“同叔叔一样,不会水。”

猴子哦了一声,就转向他们这队伍中唯二会水的八戒,八戒看他眼神便知他要说甚么,悚然道:“死猴子!不去!那么黑的水,你是要弄瞎我不成?”猴子还未反驳他,八戒忽然又道:“我看那他们方才好像说了什么,大家都是龙,莫非是昔日亲戚,滚滚如今认亲去了?”猴子沉吟道:“二师弟你这番话说的有理,但毕竟他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拖下水去,要不师弟你点那劳什子收龙香?请天上那位专业户来帮个忙?”

他随后一句却是对了卷帘说,专业户指的是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三藏有心除妖,看了那黑水,心想算了,左不过让那位把龙扔到岸上,后续他处理,便颔首赞同,卷帘见三藏默认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来,正要挑选,忽听半空中一阵怪声,师徒几个抬头一看,见那云端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站了数百名士兵将领,征旗飘动,画戟列霞,刀光剑影,直逼当中日,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士兵皆是蟹鳖共鱼虾,将领尽为鲸鳌并蛤蚌,各个排列整齐,无一敢乱动。那旗猎猎作响,上有大字飘动,猴子手搭凉篷观看,念道:“西海储君摩昂小帅——西海龙太子?”

他口中正/念了那军名号,便有一人按着云端下来,顶带金盔,身披云纹锦甲,腰束三玉宝带,手中提着一把三棱锏,模样较小白龙有七八分的相似,却是持了稳重老成,见了三藏一行,目光挨个扫了一遍,最后落到了红孩儿身上,一开口便是怒气冲冲,先怼了他:“你这小子就是我三弟命中注定的因缘?”

因缘呀了一声,比起一旁猴子与八戒茫然互问道这消息怎传的如此之快,因缘却先抓住了来人说话中的重点:“原来是兄长,红孩儿这厢有礼了。”

来人嘲道:“谁是你兄长,滚蛋。”

因缘面色不变,脸带微笑:“也是,未过门,喊不得兄长,待到日/后,定会好好敬兄长一杯茶。”

来人满腔怒火却碰了个软钉子,找不到出口,只得转向了三藏,怒道:“你便是那个三藏?我三弟跟随了你,你让他被那个鼍龙捉走,一声不吭?还算不算得上师傅这二字!”

三藏不与他言说,猴子抢在了前,斥道:“当日爷爷在龙宫一游时,你老子都要对爷爷毕恭毕敬,你算个什么,敢对爷爷师傅大声呵斥——这河底妖怪是不是你亲戚!你在这里说话,怎不下去捉了他?”

来人脸色甚是好看,他细细看了猴子,心中忽然冒出个名字,乃是他临走前父王千叮万嘱付,若是遇到了千万不可生矛盾一妖,也是心中挂念了他三弟,不愿再过多争执,便抬手拱了拱:“可是昔日大圣爷?见谅。我乃西海龙王太子敖摩昂,这水中妖怪乃我姑姑幼子,占了此处,前些日子这黑水河河神往我父王处告状,才令了我来此捉拿鼍龙。”

猴子听得那一声大圣爷,勉强算是熄了火,要知这一路上,多少妖怪见了三藏闻风丧胆,却根本不畏惧他堂堂齐天大圣,这大圣爷的称呼也是许久未有听到了,便道:“如此如此,也不怪你,快去捉了那妖,将你三弟带上来呗。”

摩昂点头,他率了一军水族,下得那黑水河去,河中巡逻小怪见了这人马杀气腾腾,慌忙禀报于鼍龙道:“大王!河内来了一支兵,屯于水府之西,旗号上书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哩!”那鼍龙先听了摩昂名字,口中道原来是表哥,转念一想心道不对,来且来,为何要驻军,又怕有所变故,手中提了钢鞭,身后跟了小妖,剩余数十个留在府中看守小白龙,便出了府邸迎上去,口喊表哥。

他那厢表哥喊的亲亲热热,摩昂却连答一声也不愿,手中三棱锏指着他:“你这鼍龙,私占黑水河,赶走河神,我父王已得知,令我前来捉你,谁知你胆大妄为,竟敢胆将你三表哥捉拿住,还不快快放了他!”

鼍龙一惊,连忙想起了那小白龙:“三……三表哥?可是我那舅舅三太子敖烈?他也未曾提,这,这我便让手下放了三表哥。”

摩昂点了点头:“不错,放了他,然后自缚了随我回去请罪罢!”

鼍龙听要请罪,心中却又不肯了,他在这黑水河中称王称霸,过的好好日子,回去那西海龙王,戴罪之身不说,还要寄人篱下,过着凄惨日子,心想如今已是擒住了一条三太子,二话不说,将太子爷也一同拿下!口中道了声“得罪了”,手中钢鞭却甩了上去。

一时两方水族交战,打得黑水河波浪翻涌,水头侵到岸上来,那摩昂从小习武,率领一海水军,鼍龙岂能及他,摩昂先不用出全力,试探了那鼍龙一番,见他也只有这些本领,便越打越勇,从水中打到了半空之中,手中三棱金锏当头喝下,打的那鼍龙支架不住,当面受击,跌回到黑水河中去,摩昂又在半空中念了那分海咒语,只见黑水河水浪朝了云霄半空中去,形成黑雾水汽连片,底下洞府水族暴露无遗,那鼍龙一手提了捆龙索,另一只手抓了小白龙,正要威胁太子,岸上红孩儿却跳了下去。鼍龙见他小小一个,怎有将他放在眼里,却不料他手无寸铁,口中一吐,那火灼灼然,将他烧了个痛彻心扉,浑身火焰缠绕,变成原身也解脱不得,哭天喊地。红孩儿手中火焰放在了他那额上,问道:“绳子你借还是不解?”

鼍龙怕那火焰真烧入他脑内,到时候别说是天生龙气,整条龙都也要烧成痴呆了,连忙喊道:“放放放!”那捆龙索随之落地,被摩昂用三棱锏挑起,抓在手上。红孩儿收了火焰,扶住那小白龙,摩昂晚了他一步,两道目光刷刷扫了过来,冰冷得很。

那捆龙索是龙族忌惮之物,专/制龙各种不服,束缚住的同时还能吸收龙气,正是如此,被西海龙王求来放在宝库中,也是因为他妹妹嫁了远河龙王,怕她受欺负,便将捆龙索给了她,谁知惹出了这祸事。

小白龙身上没了那捆龙索,缓缓清醒过来,却见他左手胳膊上按了一个红孩儿,右手胳膊上多了个大哥哥,双方对峙,目光中的寒意刷刷刷如刀剑过招,而身周整个黑水河的水还在半空中飘荡,岸上几位师兄和师傅探了脖子观看,一时场面尴尬的紧。

他咳了声,道:“……先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