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抵达寝室楼下时,已经到了平常我往教室走的时间。

很多人从宿舍楼里拥出来,而我慌慌张张地下车往楼上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上课,那就不能迟到。

我胡乱跟车里的人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于是跑到宿舍的大门旁边时,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

黑色的汽车仍然停在那里,陆瑾言安坐其中,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固在我身上。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的心也倏地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我朝他挥挥手,而他对我弯起嘴角,这一幕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在我眼中变得格外清晰漫长。

“嘉嘉!”宿舍楼里传来思媛的声音。

我猛地回过头去,看见她拿着两本视听教材,兴高采烈地朝我跑来,一边笑,一边埋怨我:“你昨晚跑哪里去了啊?都没跟我说一声,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我一下子想起洗澡之后看见的那几个未接,后来因为跟陆瑾言看综艺节目看得太投入,完全把思媛打电话找我的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讪讪地笑了两声:“那什么,没听见……”

沈姿和朱琳与我们擦肩而过,朱琳对我笑了笑,沈姿没搭理我。

我趁思媛不注意,又一次望向了陆瑾言,他对我眨眨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车离去。

沈姿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将我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尽收眼底,不知和朱琳说了什么,朱琳也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而我毫不客气地瞥了沈姿一眼,目不斜视地和思媛一起走了。

视听课真的真的很无聊,外教是个非常严肃认真的法国人,总认为学校给他安排这门课,是为了让他提升我们所有人那蹩脚的综合法语水平,所以他每节课都会选一个主题,不断地让我们看图说话,看图说话,看图说到死……

比如这节课他选的是天气,于是就不断把法国的天气预报图像给调出来,一个一个地点名,要我们挨个造句。

于是整节课就是在这样的专业术语中度过的:

巴黎东部晴,西部阴转小雨,北部阴,南部小雨。

马赛最高气温二十七度,全天晴,出门请注意防晒。

……

我百无聊赖地和思媛聊着天,正说话时,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于是我顿住了。

等她看完短信以后,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立马跑出了教室,连一句招呼都没跟外教打。

外教是个很较真的人,当即不悦地说思媛不尊重他,我赶紧无辜地补充了一句,说思媛拉肚子,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全班都爆笑起来。

而接下来的十多分钟,思媛一直没回来。好不容易下课了,我赶紧跑到走廊上去,结果看见她蹲在墙角,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思媛?”我走过去叫她,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她就这么哭着抬起头来望着我,忽然对我说:“嘉嘉,你能借我点儿钱吗?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去,一边从包里拿纸巾,一边连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哭啊,好好跟我说,能帮我一定帮!”

下课的走廊人来人往,大家都闹腾得慌,谁也没注意到蹲在墙角的我们。

思媛一个劲儿掉眼泪,边哭边说:“你知道我爸爱赌,这回去麻将馆又被人安了媒子,输了个精光。他怕我妈骂他,就找麻将馆的老板借了高利贷,结果也输了个一干二净……我妈说……我妈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说要是我爸还不起这钱,就要把我家房子拿去抵……”

思媛家里的情况我一直知道: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都在中铁工作。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哪怕日子不算多富裕,但也总是衣食无忧。然而思媛的父亲在她高中的时候染上恶习,忽然间迷上赌博,之后一有空就去麻将馆。

思媛上大学以来,她父亲断断续续输过几次大钱,家里犹如火山爆发,父母成天吵架。

也因此,思媛周末一有时间就出去打工,卖过手机、做过家教,最难找兼职的时候还去送过外卖。

指望不上父亲,她就只好自食其力。